一个老婆子一个老头,站在门口。秦扶摇起身来迎接,韦湘才睡着没多久,像只猫一般弓着背,睡得歪歪扭扭。
“我去见了你奶奶。”
老婆子开口,见秦扶摇颇为诧异,便介绍道,“你没见过他,这是我徒弟,没什么天分,学了这么些年法术也没有成效。等这事过了,我带他回师门去修行。没有名字,你只管喊他老乞丐就是了。”
秦扶摇当然不敢这么喊,她喊邱婆是喊姨的,看辈分,她该叫老乞丐哥。但想想自己两位哥哥虽然不是丰神俊逸但也神采飞扬。一时间叫不出口来,便作了个揖。
“你奶奶不肯松口。依我看,你给她托个梦,多托几个,她自然会来找我。”
“为什么一定要她嫁到我家来?”
“你是傻子么?”
邱婆数落起人来和韦湘一模一样,或许正是因为邱婆习惯看世间万物都是傻子,韦湘才把傻子二字挂在嘴边。
她谦虚求教,老乞丐和她一样谦虚地等邱婆指正。想必平日里这老乞丐也是傻子惯了的,她想起韦湘说自己傻子,就忍不住微笑,惹得邱婆白了好几眼。
“你这生意不错。”
邱婆冲老板打了个招呼。
“喝点儿奈何吗?”
老板笑。
邱婆横过一道眼神,老板噤声不语。
扯过凳子往屁股下一垫,老乞丐坐下,把旁边的凳子踢过去,邱婆稳稳坐定,坐得端庄直。
“你和她私定终身,我是见证人。”
邱婆开口不说废话,先回顾一番前因。眼神越过秦扶摇往桌上一滩烂泥似的韦湘瞥了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烂泥扶不上墙,你也甘心跟她厮混。”
“没有,她是好人。”
“你俩都是二傻子,脂粉坊的姑娘关你们什么事儿,把命搭进去值吗?啊?”
邱婆气不打一处来,将韦湘的酒杯拿过来嗅了嗅,“啧,马尿味儿。”
邱婆把一切酒都叫做马尿。秦扶摇不敢反驳。
“因为是我见证了,虽然你们都是女子,但是——也还是订了终身,结为……”
邱婆翻腾了一会儿词,口无遮拦道,“狗女女。”
老乞丐绷不住,看秦扶摇,秦扶摇并不生气。被这么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邱婆嘴里的“狗男女”
多是恩爱夫妻,如此一想她完全不生气。
“阳间不认,阴间认。但阴间的婚姻,也是在阳间结成的。见过那死人嫁给死人的事儿吧?”
点点头。
邱婆好似给老乞丐上课似的,耐心解释了起来:“阴间的事情虽然自成一体,但从阳间来的鬼,就要听从阳间的安排。我给这俩姑娘成了姻缘,阳间不认,阴间却有,没有这样的安排。况且我叫秦家丫头换了韦湘的命,是走了姻缘的路子,好说歹说,判官答应了我。所以,她们必须得成亲,不管阳间还是阴间,就都得嫁娶,爱谁娶谁,反正要结为……妻妻。”
“阴间有我来安排,阳间却没有,你奶奶得同意把韦湘嫁过去,这阴阳就成了一体,事情才算完满。而你要投胎,就等着韦湘再死了,你们一起去,这辈子才算完。”
邱婆又转头,拍着秦扶摇的肩膀,“我叫你托梦给你奶奶,就是要她松口。”
秦扶摇去找邱婆,说韦湘尸身不见了,要自己换回韦湘来。邱婆又惊又怕又气又恨,又看看秦扶摇,问了几百个问题,大意是要她知道后果,不要后悔如何如何,才换了命。
邱婆偏爱韦湘,所以下起手来心狠手辣。等她再看见秦扶摇,见这丫头毫无怨言,也就心里生出恻隐之心来,想叫秦扶摇还是能完满地投胎去,才叫韦湘在阳间也和她成一对了。
“托梦说我要娶亲了?”
秦扶摇讷讷道,“我奶奶知道我是女子。”
“你都死了,你奶奶肯定不会不同意的。”
邱婆道,“况且叫你女扮男装考功名的就是你奶奶,她那样的魄力,能在这事儿上跟一个鬼过不去?”
仔细想想也有理。
秦扶摇的奶奶简直一代豪杰。
秦扶摇爷爷短命,病死了,留下个儿子和烂摊子的家业。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养大,又把秦家的基业拓展到城里来,成了个有名的人物。又给儿子娶了媳妇,见了孙子,儿子死了,她又拉扯了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后来见孙女读书天分高,另外两个孙子像是满脑子稻草,便咬咬牙,叫孙女扮了男装,告诉全家,这孩子是日后要考功名的。
以前的秦家就是村里一处略微有些小钱的富户,等秦老太太去了,满城都是秦家的粮油,在外面的生意也不错,在当地的商行里也小有名气。在城里还有座大宅院,许多店铺,村里有许多田地。
谈起秦家来,先要对秦家老太太竖起大拇指来。
然后才要对秦家的读书人说道说道,再谈秦家年轻的主母。这三个人是秦家的代表。
秦扶摇一想,便点了头。晚上去给自己奶奶托梦,半遮半掩地说自己要娶亲,就娶城东卖馄饨的姑娘。吓得老太太第二天醒来以为是邱婆施法,便找了邱婆来。
两人秘密地合计,就把韦湘娶进了门。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韦湘动了动。邱婆怕她看见自己,便撑了伞起来,那伞支离破碎,也不知能挡住什么。老乞丐紧随其后,两人匆匆出门去。
“那是邱婆?”
老板终于认了出来,眯起眼睛,“她年轻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