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似乎着了魔,总想找出秦扶摇是个男人的证据。但越上心,就越觉得秦扶摇是个女子。理智虽然时刻提醒她,四周的反应也告诉她,秦扶摇不会是个女子,但她无论如何都觉得秦扶摇内里有个女鬼上了身似的,一举一动都变得……不像男人了。
“你到底怎么死的?”
“时候到了,就自然死了。”
秦扶摇歪头瞧她,“兴许是天妒英才。”
难得开了一句玩笑,韦湘却呸呸两声,直骂不要脸。
秦扶摇这才笑,唇角一勾,愈明艳动人:“你何必因为我的死愁眉苦脸。我不要人为我守丧的。”
“你不说实话就算了。”
韦湘背过身子,“你会不会生火?炕上有点冷。”
“兴许因为是我在就冷了。”
“以前也有你。不是你的缘故。文琴又去找朱颜了么?”
“找大嫂也不是坏事。”
秦扶摇凑近了些,“我托梦给棋画,她这时候兴许没睡,我去叫她来为你生火。”
“我会生,我懒得动。”
韦湘爬起来,“丫头们都睡了,我不习惯总被人伺候,吃喝拉撒,我像个不能活的人似的。不过到这里慢慢适应了,你还真是养尊处优,和你的贴身丫环相处不错呀,还能托梦。”
“没有的事。”
秦扶摇连连摆手,韦湘却已经披衣下去了,趿拉了鞋生了炉子,往炉边一坐。秦扶摇在炉子那头坐下了,和她隔火而望。
“我不是不肯对你说我的死,只是我觉得既然活着,就不必再琢磨人的死了,你必定会往我这里来,我却不能回你那里去。我大嫂二嫂不过是听了老太太还有当年我爹的想法,想叫我功成名就,荣归故里,照拂家里,好从商贾之家这贱职中脱出身来。她们不过是因着我死得突然,就不甘心而已。并不是真心想要我本人来活。”
“你活了不就能考功名了么,说话也不腰疼。”
“可换句话,若我活了,却不能考功名,和众人一样。她们绝不会耗费工夫让我复活。从前我活着,那是我的本分,如今我死了,逍遥自在——”
秦扶摇突然停了,抬眼看看韦湘,便狡黠地笑,“别人都以为我是向往功名的,但是我没出息地很,只想回乡下教书,养鸡养鸭,再种些菜,并没有……”
韦湘不说话。
“我以为你会听了这话便笑话我的。”
秦扶摇又问,看韦湘绷着一张脸,便又道,“所以——我如何死的,一点也不重要。活人的地界里,自然要活人好好活着就好了。别再挂念死人了。”
“我不挂念你了你才是真死了。”
韦湘仔细地打量秦扶摇,“你好歹有张脸令人念想。”
“你单只记得我的脸么?”
“能记住脸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韦湘又瞪了秦扶摇一眼,“你还指望我记住什么?”
第31章鬼魂的证词o1
一场初雪才到,外出做生意的大爷来了第一封信。
信上写,买了些绸缎布匹正在返程,赚了些许银子,又问了家中各人的安。
朱颜捻了思索片刻,没把老太太和秦扶摇的死写下,单写了三弟娶妻,家中一切都好。写罢刚巧丫头摆了饭来,许若鸢今天在这里吃饭。
叮嘱人送去了,朱颜暗自盘算要如何对大爷交代家中这一切事情。能回来想必还在过年以前,更是打得她猝不及防。
蹙眉吃饭,许若鸢和她从东到西掰扯着许多话,不知道哪里来那么些热情。自入冬以来大家衣裳穿厚了,出门就少,许若鸢便天天来烦她,丫头们就习惯地将许若鸢的东西都送到这里来,于是变本加厉,更是黏得紧。
偶尔不堪其扰时无处可去也往韦湘那里去,但见韦湘在自己的小院活得逍遥自在,便又想起三弟的死来,心中更是沉重几分。
她同秦扶摇没有多少渊源,但是因着是夫君的三弟,夫君全家都指望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对大爷说秦扶摇去了,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狂风暴雨。
只能希望当初那老婆子说话有准数,全家将机会寄托在韦湘身上,她却只能干等着,实在是心有不甘。
在韦湘四处问人秦扶摇的死因时她多少也从各处知道了些,但依旧没有查出秦扶摇去城东杂鱼集市究竟为什么,那里无人注意,连最游手好闲的人也想不起曾有个瘦弱贵公子来。线索似乎到此中断,韦湘也找到这里就停下,没有再查下去的意愿。
大爷的来信让她焦灼不安,似乎只能放出一记猛药来刺激韦湘。
“大爷的信上说了什么?你一天皱着眉头,他要休你不成?”
许若鸢调侃,却见朱颜神色凝重,以为真是大爷有了外心,便将筷子一杵,忿忿道,“当年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心中就你一个,我还真以为他是什么真人君子,没想到他也——”
“不是。不要乱说。”
朱颜及时打断,“我只是有些乏了。入冬以来卖粮买粮的人多了不少,我只是脑中混乱。”
斜了半只眼觑她的许若鸢缓缓夹菜:“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可要对我说。”
“大爷待我很好。”
朱颜将筷子放下,“况且就算告诉你,也没有什么用处。”
“说得好像全世界就你一个是能人似的。”
嗤笑两声,朱颜碗中的笋干少了两块,“山人自有妙计。”
“大爷待我很好。”
声音加重强调一遍,两人眼神对上,凝视片刻,许若鸢败下阵来,笑道:“好就好呗,非要在我面前炫耀你们夫妻恩爱,说得像二爷就对我不好似的。你这人,一派好心你都当驴肝肺了,我再关心你,就跟你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