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莼被捉了手,却偏偏用身子去贴着谢翊:“九哥,当日在别业池子里戏水,我时时念起。”
谢翊叹气伸手拿了毛巾转身替他擦洗:“别闹,这里滑溜溜跌伤了明日还打猎不?赶紧洗了,旁边就是寝殿。让我看看腿这里,有没有磨伤。”
许莼嘻嘻笑着,往后直接坐上了玉阶台:“并没有,垫了软垫,裤子还缝了熟皮呢,只红了一些,一会儿擦点油就好了。”
他十分大方指着腿侧。
谢翊:“……”
这孩子精神抖擞啊,知道他年轻,果然真不累了。
他拿了阔大的浴巾往许莼腿上一搭,自己解了头发,拿了澡豆洗头,今日连头发都被汗浸湿了,以他好洁的个性,无论如何也忍不了没洗干净清爽便去床上歇的。
许莼也伸手在岸边的玉盒里抓了满手的浴豆胡乱抹着,又嫌谢翊洗得慢,自己刷干净了,便又往谢翊身上抹,时不时又趁九哥洗头发闭着眼睛,悄悄亲几l口九哥的肩背,肌肤相贴温暖的感觉令人留恋万分。
如此胡乱着洗了澡,两人一
起上了岸,换了柔软阔大的薄纱丝袍穿了木屐,这才两人携手往一旁寝殿走过去。
寝殿上书着三个大字“枕戈殿()”
“?()?[()”
许莼赞叹:“原来是道君的画,我说呢。这鹰犬的毛羽洒然,画得细致入微,连这绳缕都细细描画,皇家富贵气象。还有鹰眼尤其桀骜,这细犬也好生雄健,指爪锐利,低头闻着地面,应是警惕戒备之态,真是清雅好画,真不愧是徽宗御笔。”
谢翊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许莼却与他相处日深,大概知道他平日对被俘的皇帝颇有些遗憾隐恨的,多以此为戒,如何倒将这么一副鹰犬画专门放在寝殿?虽说鹰犬都为行猎必带,自然不是为了赏了,但……九哥刚才说什么了?以警后世?
他问道:“这画有何深意?九哥才说要警后世子孙。”
谢翊替他擦了湿漉漉的发尾,又找了把梳子替自己通发,淡淡道:“你也看到那鹰眼了,睥睨桀骜,姿态倨傲,似要择猎物而噬,然则如此,脚爪却系着绳结,无法高飞。”
许莼道:“对,看着确实有些唏嘘憋屈。”
谢翊又道:“再看那细犬,本应是极擅猎凶猛的身形矫健猎狗,却垂头丧尾,脖有项圈,虽仿佛亦有些警醒,但凶气全无,虽养得矫健,却也不过是一宠物,鹰犬本为猎手,如今却只是被拘束着供贵人玩赏之物,鹰犬既废,已无一战之力。”
许莼想到了宋徽宗被俘的史实:“九哥的意思是,道君画这画的时候,亦已有预感大宋不能战吗?因此这是画谶?”
谢翊道:“大概吧,文人讲究天人感应,他为天子,面对强邻,当时大概亦有预感。但此时之由,却是积弱已久,已求一良将不得,天子已无鹰犬可驱,非徽宗一人能力挽狂澜,更何况他还性荏弱。”
“宋仁宗之时,因文臣多次进谏称皇家狩猎奢靡浪费,务农扰民,仁宗废止帝王狩猎活动,仁厚惜民。宋史上有记:此后,以谏者多罢猎近甸,自是,终靖康不复讲。”
“从赵匡胤黄袍加身登基开始,重文抑武,守内虚外,就已落下了病根。而罢猎更是自废武功,靖康之耻,却由此起。”
“历朝历代帝王行蒐狩之礼,猎供品祭宗庙,除兽害劝农事,训兵军兴武事,彰君威慑不臣,君臣同乐普天庆。田猎之礼不仅不能废,还要时时居安思危,厉兵秣马,不仅要猛将如云,谋臣似雨,雄兵百万,坚船利炮,否则不知哪一日便要做了亡国之君。”
许莼微微有些震动,觉得谢翊似乎郑重在给他说什么治国的道理。
他手里尚且还捏着发尾,抬头看着谢翊,仿佛忽然理解了谢翊这忽然带他来行猎观兵的原因:“九哥的意思是我来日为官,亦不可只重文重经济,而轻忽了武事?”
谢翊一笑,心中想这孩子还没想到朕这是教他帝王之道,慢慢来罢。他只循循善诱道:“你出海一趟,应该也知道,以商队来说,坚船利炮,才能护航贸易于海外不被海盗侵扰。”
许莼道:“是,地方官员总疑心我们家养私兵,但走海外贸易,那点私兵火炮全不够看的。我外祖父家很不容易。”
谢翊看着他双眸清澈,想到他放弃了自己给他铺的大好前程,毅然进京,心中柔软,谆谆教导:“朕谋海事已久,派武英侯过去闽州筹谋,亦为来日。小至商队,一家一户之兴旺衰败,大至国家,一国之兴亡,都是必须要仰仗力量。这就是我们平日说的,以武功定祸乱,以文德致太平。”
“不仅家国天下,一族一户之得失,哪怕是我们个人,也当强健体魄,雄姿英发,才为雄主。”
许莼笑了,快乐的眸子熠熠生辉:“我知道九哥胸有韬略,雄姿英发,确是圣君雄主了。”
他目光往下,跃跃欲试:“皇上,臣愿奉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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