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叫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小秋脸上的表情也略略平复了,然后一脸小乖巧地进门,顺手把房门关了,一边道:“郑爷爷,我妹妹感冒烧要打针,可是我妹妹不能用链霉素……呃,她过敏!”
这个时期,链霉素严重的药毒性反应还没被认识到,要不然,也不会一直使用到八几年了。
小秋一句话冲口而出之后,才又找了个理由补充解释。
郑秋实挑了挑眉,正要说话,那个护士也终于追了过来:“你这孩子,怎么抢注射器呐……啊,郑院长,小秋也不知道咋了,突然抢了我的注射器,针头和药水污染了,可就不能用啦!”
说着,一只手抓住小秋个胳膊,另一只手一把就将小秋手中的注射器抢了回去。
小秋人小力微,抢不过她,注射器被抢过去的刹那,因为她用力攥着,针头脱落,留在了她的手心里。她立刻将手背在了身后,一边躲避着护士的手,一边焦急地朝着郑秋实喊:“郑爷爷,我妹妹真不能用链霉素,她真的过敏啊……”
被她们这么一闹,郑秋实也大概听明白了。他紧皱着眉头,看向小秋和那名护士,那护士顶不住这目光,低了头;小丫头眼中也隐隐闪过一怯意,却不退反进,倔强而坚持地抬了抬下巴——还真是个犟丫头!
郑秋实眼底闪过一抹笑,淡淡吩咐道:“既然污染了,那就换掉吧!……嗯,做个青霉素皮试,不过敏就用青霉素吧!”
听郑秋实这么一说,那护士也不再坚持,瞪着小秋道:“你这孩子闹什么闹啊,你看看,让你这么一闹,你妹妹得多打两针……皮试很疼不说,下午还得再打一针,青霉素可是至少得两针才行!”
小秋达成了目的,也不任性了,乖乖把手中的针头还给护士,一边陪着笑道:“阿姨,我妹妹不能用链霉素,我刚刚也是太焦着急了,才抢了你的注射器,对不起!你大人大量,别跟我生气,气坏了身体,可就不漂亮啦!”
“噗嗤……你这孩子,嘴咋这么会说呐……行啦,行啦,我会好好给你妹妹打针,不会让她太疼的……”
护士被小秋逗笑了,接了针头,还抬手摸了摸小秋的头顶,这才笑着去了。
小秋又回头向郑秋实鞠了一躬,“郑爷爷,那我先不打扰你了!谢谢您!”
郑秋实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就转回头去。小秋以为他生了气不搭理自己了,就央央地转身往外走。拉开门的时候,却听到郑秋实淡淡道:“等你妹妹打完针,你给我过来一趟,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哎?哎!”
小秋答应着出了门,低着头暗暗琢磨,怎么给郑秋实说呢?以她这个年龄、家境条件,即便这个时候国外已经确定了链霉素能够损害听力,她也不应该知道啊!最起码,不应该比郑秋实这个专业人士更早知道吧!唉,真愁人啊!
不过,出了郑秋实的房门,小秋即便努力抑制,却仍旧绽开一个笑来——终于,还是让她赶上了,她成功地阻止了注射给妹妹的药水,也成功挽救了妹妹耳聋残疾的命运!
回到治疗室,抬眼看见坐在仍在哄着妹妹的王利民,小秋满心的喜悦再也压抑,竟像孩子一样欢喜雀跃着,请功一般:“爹,妹妹不用打链霉素啦!”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王利民已经赶上来两步,啪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背上——小秋脸上的笑容凝住,愣怔怔地抬头看向父亲,不敢相信地叫:“爹……”
“你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妹妹着高烧,嗓子都哭哑了,你却还任性胡闹……”
王利民一夜未睡,脸色本就难看,这会儿狂怒着,眼珠子更是红的吓人,恶狠狠地瞪着小秋,简直像是噬人的猛兽!
王利军也觉得小秋刚刚的举动太任性了,却也不忍心看着小秋挨打,连忙上前拉住自家兄弟,劝慰道:“你也别打孩子啦,她一个八岁的孩子已经很不错了,偶尔任性点儿也是难免的嘛……”
小秋愣怔怔地看着大伯拉着父亲坐到屋子里的长椅上,仍旧愤愤不已着……她缓缓收回目光,垂下头,慢慢转身,却还是没有走出去,更没有离开……她只是面对墙壁默然,苦笑!
这件事,还真不怨王利民打她。
她知道链霉素会让妹妹变成聋子,可王利民不知道啊。别说王利民,郑秋实和打针的护士不都不知道嘛!
她这个年纪,又是什么理由不说,冲上来就去夺注射器,看在旁人眼里,还真是莫名其妙、冲动任性,甚至是不知轻重,不管妹妹死活……呵,她都明白,她不怪自家老爹……可,为什么她的心里这么苦,她的鼻子这么酸……这么想流泪呢?!
第十九章(四更)
小秋不是孩子,她终究没法放下妹妹,不管不顾地跑出去。
对着墙站了片刻,她翻手拿出一粒冰糖来,托在手心里,送到妹妹面前:“小夏,看看这是啥?来,你舔一下,甜不?”
看着小夏虚弱难受着,却仍旧因为一颗冰糖弯了眼睛点点头,小秋心里些许酸涩怨气也一下子无足轻重了。
她遮住小夏的视线,那护士在她的背后拉过小夏的手臂,做了皮试。
做过皮试的人都知道,针扎下去反而不怎么疼,皮下注射之后才会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小夏忍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小秋连忙托着妹妹的手,不让她乱动,一边将那颗冰糖送到妹妹嘴边:“小夏别哭,你不哭,姐姐就给你糖吃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