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鸦弯下身倒捧父亲的双颊,软声道:“前几日,我很担心阿娘来着,以为阿娘脸上无泪,心里有,后来才现不是……今日见阿爹,脸上有笑,心里无,所以宝鸦不愿爹爹再笑,宝鸦会难过的。”
梅鹤庭眉峰猝然而无声地崩碎。
铺天盖地的绿荷在眼前旋转迷离,他目光几变,最终听话地敛平唇角。
“知晓了。看,鱼。”
“哇,好大的鱼。”
*
赏过鱼,花厅里的午膳也备好,一桌子菜肴皆是宝鸦喜欢的口味。
饭后宝鸦喊来丫环,主动拿出最近练的二十张小楷,给阿耶交功课。
她是抄书的能手,为求快功,字迹往往不修边幅,所以从前梅鹤庭给她定下了一日两张楷字的作业。
这丫头惯会耍赖,往常拉着梅豫梅珩捉刀,在梅鹤庭的眼皮子底下也敢使计瞒天过海。
而今没了父亲在身边监督,她却工工整整地完成了。
梅鹤庭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这遗传自他的女孩儿,太过敏慧,她是想用这种方式营造出父亲仍在身边的感觉。
她什么都不抱怨,其实心思敏感,什么都能感觉到。
自己这身才智,真是半分好处也没有了。
“宝鸦这样乖,”
他目光深醇地轻抚女儿的丫髻,声音哑,“爹不舍得你走了。”
不想这话正中了小姑娘下怀,和阿耶玩儿了一下午,用过晚饭后,宝鸦就开始耍赖,说什么也要在这里住一晚上再回去。
孩子有时是如此的,见着谁便亲谁,至于早起时如何向母亲深情款款矢志不渝地保证来着,去后脑勺找找吧。
梅鹤庭耐性劝哄,“宝鸦想来玩儿,随时都可以,但晚上需回府陪母亲,不是说定的吗?”
宝鸦心里也明白道理,可就是嘟着嘴不高兴。
最终解围的,没人想到是一只狗。那小东西拱着门槛滚进来时,宝鸦余光扫见,呀地尖叫一声蹦起来,开始还以为是只大个黄鼠郎。
等看清了,她看看狗,再看看爹爹,看看爹爹,再看看狗。
满脸都是理解不了的嫌弃。
“阿爹,养狗狗吧,得给它洗澡。”
小姑娘很隐晦地提醒。
梅鹤庭嗯一声,“洗了。”
“它有眼睛吗?”
“有。”
烛光澄黄温柔,映着梅鹤庭的双眼,“头毛有点长,在后头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