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阿姨把票递给她,眼从花镜下抬起来,又叨念一句:“跑空了就当去玩了。”
张晨星接过车票,说了声“谢谢。”
她早已习惯“跑空”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火车载着她去到一个个陌生的城市、乡村,不知与多少派出所、信息墙打过照面。她抱着一个相册,相册上是母亲刘明月的经年旧照。到了那里逢人就问:“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
大多数人避她不及,少数人站在那里仔细看一眼,摇摇头。
回家前张晨星去了一趟旧货市场,花了不到二十块钱淘到一个拉东西的小车。回到书店,从自行车架上拆下小车立在门口。
天擦黑的时候周茉来了,一手抱着半个西瓜、一手拎着一个保温饭盒。头挽成丸子,笑起来眯着眼。
“张晨星我跟你说,今天我妈炖这排骨绝了。”
两个人坐在小院子里,一张小矮桌,两个小竹凳,面对面吃饭。
南方小城夏夜潮热,不出片刻衣服就贴在身上。周茉指尖捏起张晨星T恤:“看你瘦的。要不是胸前还有那点可怜肉,真以为你是男生呢!”
“多吃点肉!”
周茉把最后两块排骨夹到张晨星碗里,连带着肉汤倒进去:“我妈说了:肉汤拌饭,长肉快!”
张晨星低头吃饭,顺手将汗湿的齐耳短捋到耳后,露出未被晒黑的那一小???块肌肤。
周茉恍惚以为自己对面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年,少年短、寡言、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像是要跟这个世界激烈交手。
是在张晨星妈妈走后的某一天,消失了几天的张晨星终于出现,黝黑厚重的马尾不见了,一个透着青色的圆脑袋,她自己剃了光头,仿佛心灵经历一场圆寂。没人敢多看、亦没人敢多言,只背后偷偷议论:“怕是要出事了。”
张晨星没出任何事,只是她的头再也没长过。现在的长度已经是过去八年最长的一次。
“我明天一早走,书店托付给了马爷爷。”
张晨星送周茉出门,把立在外面的二手车给她:“带走。”
周茉深知张晨星好意。她从来话不多,像跟所有人不熟,关心一个人也不太明显,甚至不会将好话说出来,比如:那么热的天你抱着西瓜和排骨,太累了,用这个方便很多。
她从来不说。
周茉假意拥抱她,果然人还没贴上,就被她的手拦住:“再见。”
“再见就再见。”
周茉嘟囔一句,拉着小车走了。
小车轱辘在石板路上出声响,响动穿透悠长夏夜,张晨星一直站在那,直到周茉推开家门,才转身回去。
从门里上一把生锈的老锁,穿过书店,回到院中。
皓月当空,形单影只。
张晨星抬头看了会儿月亮,终于是回到书案前,拿起那本旧书,细细翻看。
她做旧书修复,先把每一页的内容通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