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姌不解。
卫钊眸光暗沉,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粗糙指腹触及到族弟细嫩的皮肤,这才意识过来,松开了手,“胜有胜的打法,输也有输的打法。”
卫钊没有把话说明,眼前这个弟弟年纪还是小,且一直只读书,虽然聪颖,让人意外的看事透彻,但仍是士子心态,并未见识过真正战场。纵使如今崇文轻武,可终究如何呢,掌握八州军权的桓氏将王谢压制地难以喘息,司马氏也只能笼络牵制,还要时时安抚桓温。
自古富贵险中求,士族子弟若是只靠祖荫,忘了祖上荣光如何来的,迟早败落。他如今得封建武将军,但手中兵士并不多,若不去沙海血场里滚一遭,怎能真正手握重权。
他眼中深处仿佛燃烧着一簇火苗,散着一种炙热灼人的东西,或者叫野心。
卫姌担忧不已,前世这个二哥全无消息,仿佛不存在于世间。她绞尽脑汁地回想,应该就在这一两年间,会不会是在北伐中出的事。想到这里她简直坐不住了,拉住卫钊的袖子,“二哥,别去了。殷浩视临贺郡公为敌,并不是真心要用你,说不定是要害你。”
卫钊从未遇到过被幼弟这般央求撒娇的情况,而且她也并非有什么过分请求,只是纯粹担心他的安危。卫钊的心仿佛被重重捏了一下,但他仍是面色沉凝,道:“我已应召,必须要去。”
卫姌央求无果,着急全写在脸上,她已经明说殷浩与临贺郡公之间的矛盾,却不能叫卫钊打消主意。
“二哥。”
卫姌低低唤了一声。
卫钊道:“我已经令人去罗家,他家郎君与我交好,你留在驿舍等两日,他会来接你。豫章城里宅院已着人收拾过,家中琐事你不用理会。给赵博士的荐信在我留在的包袱里,去拜师时别忘了带上。”
卫钊嘱咐的仔细。其实十四岁于士族子弟来说,出门游历也不算什么罕见事,卫钊自己就早早离家。但看着卫姌他却忍不住要操心。她的脸庞看起来太过明净,又有些脆弱似的。
卫钊说完就要离去,卫姌还是不死心地拽住他。
卫钊微微沉下脸,“玉度。”
卫姌道:“伯娘不是为你准备了护心镜,你戴上了吗”
乐氏令人在卫钊行李里添加的护具,卫姌亲眼见仆从收起来,既然卫钊一定要去,她只好退一步提醒他带上。
卫钊皱眉道:“带着累赘,不利行动。”
“伯娘一片慈母心意,可护你周全,”
卫姌道,“还是带上吧,也叫我们放心。”
卫钊浓眉只紧紧皱着,最后实在抵不过她软声哀求,叫黄芷音将护具找出,令蒋蛰带上。如此一番折腾,天际已有些微亮。令元子雎等几个也听说卫钊将要走,一个个匆忙穿戴起来,在驿舍门口候着。
卫钊留下一干侍卫,只带两个一起走,其中就有蒋蛰,他从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对黄芷音道:“家里的事你看着,让玉度好好读书。”
黄芷音嫁到卫家才半个多月,卫钊就被征召,她心里既是不舍又是忐忑。
原两年前,卫钊声名狼藉,卫申又已休致,不在朝中任官,江夏士族女郎都不愿与卫氏联姻,黄家长辈倒是心动,历来士族寒门极难通婚,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但黄芷音那时却不愿意,她虽非士族出身,但自幼受宠,又生得一副花容月貌,饱读诗书,自认堪配任何士族子弟,何必要选眼看着江河日下再难有起色的卫氏。她在家中又哭又闹多日,坚决不允,长辈只好作罢。
此后几年,黄芷音却深刻认识到士族寒门之间的鸿沟,她便是再貌美多才,也只能做个妾室,那还只是下等士族,若是想为妻,只能选些傻的瘸的聋的。黄芷音由满腔期望变得渐渐心凉,想到差一点能嫁入卫氏,更是悔不当初。
如此一番周折,时隔两年,她最后还是进了卫家,却是妾室。
黄芷音知道卫钊立功当了四品将军,洞房花烛那晚一见着卫钊的面就心动了,可卫钊对她不冷不热,与那四婢似乎并无不同,心下又懊又悔,只恨当年眼皮子太浅,如此英雄豪杰的郎君,她又姿容过人,原本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好姻缘竟让自己给折腾没了,黄芷音后悔也迟了。
眼下卫钊离开前特意嘱咐她一句,说明在豫章的府里后院由她说了算。黄芷音又振奋起来,打迭起精神,有意要将后院打理服帖,让卫钊知道她与四婢的差别,叫他另眼相看。
“郎君放心去,妾会照看家中,照顾好小郎君。”
黄芷音道。
卫钊略点了下头,翻身上马,又看了眼卫姌,带着侍卫快马加鞭离去。
直到背影都快看不见了,黄芷音催促几人回去,又熨帖地对卫姌说话,让她回去休息。
卫姌想到前世,对卫钊此去始终悬着心,幸而最后还是劝他带上护心镜。在她软磨硬泡之下,卫钊承诺上战场时会戴着。
惠娘见她愁眉不展,道:“我看钊郎君是个真英雄,便是面相也是大富大贵,不会有事的。”
卫姌道:“惠娘何时会看相了。”
“见的人多了,自然能看出些来,有的堂堂正正,气度非凡,有的虽模样长得不错,言谈举止却落下成。”
惠娘道。
“二哥属于哪种”
“钊郎君两种都不是,要我说啊,钊郎君的气势比你伯父更甚,有时他板起脸,我这心里都有些害怕,再过几年定然不得了。通常似这种,都有大气运在身上,小郎君不用太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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