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纵减绕过了一个山丘,地势陡然增高,一望无际的葡萄园在暴风雨中如波澜起伏。黎纵望了灰蒙蒙的天边:“那你想怎样?”
“还能怎样,摊都摊上了,自认倒霉呗。”
光线太暗,葛祖打开顶棚灯,“刚才经过的路口写着千禧葡萄园,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村子在……这里!”
他说着敲了敲手里的地图:“下个路口往左,走个2o公里差不多了。”
他们的路线已经偏离了葡萄园景区,不知是不是风雨刮断了电缆的缘故,连手机的信号也断断续续,越往山里去,风雨就渐小了。
但这对越野大g来说并不是好事,山路的烂泥盖住了车的大灯,在灰暗起雾的山道上几乎难以前行,每走几公里黎纵就要拎着桶,下车去把大灯冲干净。
2o公里的路程,他们走了近两个小时,进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几乎全暗了。
葛祖是含着金汤匙投的胎,全然不知人间疾苦,他总觉得人就算再穷,至少也能吃得起一个苹果。
当他远远看见一个小脸脏兮兮的小男孩坐在木门槛上,啃着半块白萝卜的时候,他简直不忍直视,还强迫叫黎纵停了车,把后备箱七七八八的干粮水果都给了那个孩子。
他给就给吧,还抢了过人家小孩的白萝卜,往稀泥巴地里一扔:“那个不好吃,你吃这个!”
小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差点就被人妈妈当成人贩子了。
还好黎纵长得一身浩然正气,这才博得女主人的一点信任。
女主人也不好白白拿那些水果,心想请黎纵二人进屋坐坐,但黎纵看这家里只有一个女人和孩子,便婉言推辞:“不用了,我们赶时间,你们村的村书记家在哪儿?”
女人先是好奇了片刻,询问了他们是做什么的,黎纵只是简单回答说他们从省城来的,打听一点岐兰山开之前的事。
女人起了好心,不想让他们走弯路,就告诉他们:“那得十多年的事了,找书记没有用。”
他们这里的村民几乎都在附近一带的酒庄或葡萄园务工,是书记给他们争取了“第一上岗权”
,这个书记是近几年才从县城里来的,从前的事情他应该不是很清楚,建议让黎纵去找村里的老一辈。
黎纵听了女人的建议,去村东口找一个叫刘老汉的老西医。
据说,这个刘老汉年轻的时候是知青下乡来的西医,后来就在这儿结了婚,八十好几了。
黎纵驱车沿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一方红砖青瓦砌的小院。
刘老汉是个典型的医生形象,和她同岁的妻子住在一起,看到黎纵二人开了一辆那么好的车进山,谨慎地多询问了几句,才请黎纵他们进屋。
刘老汉家中收拾得井井有条,陈设虽然简陋,却干净得体,黎纵看了一眼自己满是黄泥的裤管,有些局促:“抱歉,我们这样挺狼狈的。”
老两口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温水,先是跟黎纵聊了几句,了解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也想尽量帮帮这两位年轻人。
刘老汉说:“十年前的岐兰山确实有过一所孤儿院,规模并不大,院长叫李兰英……”
黎纵用离线录音记录将对话录下来。
原来岐兰山孤儿院成立于四十年前,隶属民办,那段时间正是改革开放以后经济展最快的三十年,办得最好的时候大概有三四十个孩子。
刘老汉是当时整个山区为数不多的西医,经常会去孤儿院给孩子们看病,一来一回也还算熟络。但提起孤儿院拆停的原因,得从一件重大意外事故说起——
当时岐兰山的交通不便,孩子们到了上学的年纪都得送到县城去读书,一辆老旧中巴车风里来雨里去,来来回回,最后就出了事。
十一年前的中秋节,从县城回来的中巴车在盘山十字路出了意外,死了好几个孩子,县公安和教育局特别重视,但考虑其社会影响,并没有大肆报道,只是私底下决定停办岐兰山孤儿院。
自那以后,原本在院里的孩子66续续被领养,或转到了县城里的孤儿院,再后来葡萄种植商看中了这里的水土条件,第一批被拆的建筑就有那所孤儿院。
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二人原本打算冒雨下山,去县城查查关于李兰英的下落,但山中暴雨又突然肆虐起来,还打起了雷,在老两口挽留下,二人决定在山里住了一夜。
二人就睡在夫妻俩儿子女儿的小房间里。黎纵躺在老旧的木架床上几乎彻夜未眠。如果李兰英还活着,如今也有七十多岁了,照刘老汉所言,她为了那所孤儿院终身未嫁,那她远迁的可能性就不大,最可能是住在养老院。
一夜辗转反侧,他想了许久关于李兰英和孤儿院的事,也想了很久余霆的事。这两天一直没跟向姗联系,他走的那天让向姗带余霆去看房子,不知道余霆满不满意那套房子。而且还有一件事黎纵怎么也想不明白,谭山市县城里也不缺条件可观的孤儿院,为什么当年谭山警方要大费周章把水箱小男孩送到深山里?
按照公安的逻辑,这种重大刑事案件的遗孤,公安会照拂他们直到长大成人。
可水箱小男孩为什么会被送到岐兰山?
孤儿院拆停后他去哪儿了?被领养了?还是转到了别的孤儿院去后被领养了?为什么后来一点记载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