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艰难,谁不想干干净净地活着?
十六岁的温姝亲人背离,沦为人宠,昔日梦想与追逐皆化幻影,人生圈进高墙中,像树尚未长成,便开始腐烂,腐烂的味道吸引虫蚁鸟兽蜂拥而至,等着将他蚕食蛀空。
温姝盯着顾翊一字一句道,“公子慢走不送。”
顾翊被下逐客令,冷淡勾唇对黑猫道,“走了,该回家了。”
黑猫跟在顾翊身后,四肢慵懒无声地落在草叶间,冰冷的竖瞳像极了他的主人。
一人一猫于月下隐没踪迹。
温姝手攥成拳,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
总有一天他会挣脱樊笼,做回以前的温殊。
他要替枉死的兰姨报仇。
他要让母亲的牌位光明正大进温家的门。
温姝将怀中的披风扔进炭盆中,手中执起青石台上的烛火。
灯花点进漆黑的眼中,红蜡倾倒在玄色的披风上,燎烧成红色的烈焰。
洁白的扶桑花被火舌卷起,化为一捧青色的灰。
第九章
温姝收到了来自扬州老家的信。
信使带信每半月出入一次长公主府中,翠微瞧见有温姝的署名便带了回来。
温姝在跃动的灯花中抬起了眼。
翠微不知道从温家来的信中写了什么,只见温姝拆信后一字一句卒读,眼中一片血雾,后来苍白的手颤抖着将信裹进怀中,人踉踉跄跄地去了院落,院落中的银杏树簌簌落花,屋檐下有蛛网横生。温姝的手脚冰冷,声音嘶哑的像是破旧的风箱,“府中可有纸钱?”
翠微犹疑道,“若非国丧,长公主府中不允许……”
温姝垂着头低声笑了起来,银杏的花叶落满双肩。
温姝手中的信是兰玉吊死之前的一封绝,托付扬州老家经商的远亲务必带与温姝。
信中道尽她在温姝离开后所受到的屈辱,信末有墨迹被珠泪晕染而开的八字,“位卑命薄,饮恨而终。”
兰玉跟着珠娘的时候还是个十来岁的丫头。
二十多年过去,珠娘的尸体早已腐烂进了棺材,兰玉守着温姝终身未嫁,死的时候三十二岁,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貌的年纪。
当年能被卖进烟雨楼的雏妓,无一不韵致楚楚,清嘉妩媚。兰玉若非被当时已是头牌的珠娘揽进绣中做了粗使丫头,免不了辗转欢场,倚楼卖笑的命运。
温姝被送进长公主府中,险些要了兰玉的命。
她在温家的院落中磕的头破血流,随着温家被贬谪扬州后终日郁郁,神思恍惚,近乎疯癫。
温行远对兰玉早已觊觎多时,以送她去见温姝为由哄骗着她去了扬州达官显贵的销魂窝。珠娘当年在扬州艳名远播,不少造访过珠娘香闺的官员还记得当年珠娘身边轻舒玉腕,按弦而歌的丫头。一切与珠娘相关的事物都在他们眼中染上一层旖旎暧昧的色彩。
兰玉被扬州包括温行远在内的达官显贵折辱一夜,第二日遍体鳞伤地睁开眼睛,身上已无一块完整的皮肉。她敛衣起身,跌撞从烟雨楼又一次离开,她像是清醒,眼瞳却已枯涸。咿咿呀呀哼唱着当年珠娘教给她唱的江南小调,两日后一条白绫吊死在温家的正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