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奉儒行至温姝面前,看着眼前少年清瘦之态道:“可能熬过酷刑?”
温姝看向林奉儒道,“大人是……”
林奉儒道,“登闻鼓院司谏。”
副司谏道,“凡于路门敲登闻鼓之案,均由司谏大人主审。”
温姝跪下,“请司谏大人作主!”
林奉儒伸手将温姝扶起,手中触到一片温凉滑腻的玉脂肌肤,眼风落在少年低垂的脖颈处一截与黑交相辉映的莹莹白光处,竟一时间未曾挪开,以咳嗽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随本官来吧。”
副司谏伸手,林奉儒先行。
温姝垂眸跟在林奉儒身后,副司谏眼中落一阙飞花袍摆,鼻尖隐约的茶香清透可闻,心中叹温姝容貌正如精致的玉冠上光华流转的明珠一般。
第十二章
砧钉铺十尺有余,钉有半指长,底部凹凸不平,钉尖处坚硬有倒刺。
登闻鼓院设立二十余年,本意是为苍生谋福祉,殿前砧钉却沾染成千上万求告无门的百姓血泪。达官显贵高卧明堂,堂下蝼蚁贱薄如纸。
纤瘦的影子投掷在砧板上被切割的支离破碎。
温姝在四方衙内注视下脱下了暗底青靴,阳光似火,道路滚烫。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雪白罗袜的脚踩在布满嶙峋碎石的地面,仿佛要热化血肉的温度让少年的脚尖蜷缩了起来,宽松的袜塌下来,裸露出一截柔软细致的皮肤。
林奉儒面露不忍之色,手中的玉笏仍旧端正地捧着。副司谏叹息,“可惜这一身皮肉,今日过后不知会如何。”
林奉儒登闻鼓院有三年,见多申冤者在砧钉上满地打滚的惨状,被抬下来的个个血肉模糊,温姝是他见过的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林奉儒抬手示意,副司谏遂朗声念温姝的状词后道,“若有半句虚言,登闻鼓院报大理寺,以构陷之罪判决,严重者加以斩刑。”
温姝跪下道,“温姝所言无半句虚假。”
副司谏看了眼林奉儒,得到许可后道,“开始吧。”
他的话不是对着温姝,而是对着不远处正铺陈纸案的青袍编修。
登闻鼓院凡有入内者,皆由编修记录在案,详尽至身长体貌,所为事由,所至时辰,事无巨细载录成册,收于鸣冤录中,登闻鼓院设立二十多年,已有成千上万卷。
青袍编修看一眼瘦弱的少年,浓墨落书,“兴平十一年六月十七午时一刻,扬州温姝至登闻鼓院状告扬州官场数十官员,年十五六,貌姝妍,传言与隆裕长公主有近。”
温姝穿着罗袜的脚踩在钉板上,雪白的袜瞬间被殷红的血迹湿透,腥气倒冲入鼻腔,温姝额头上沁出冰冷的汗珠。
阳光愈烈,在少年霜白面颊上洒落昏淡的光影,有鸟鸣声与钟楼的鼓声交叠,人群三三两两看着,有人唏嘘叹息,有人不怀好意。
世人吸食他人噩梦为生津津乐道,遂看不见自己脚下痛苦扭曲的影子。
双脚被寸寸剜碎,剥皮拆骨更甚的痛楚让他昏昏欲坠,脚心的皮肉一路被尖锐的钉尖刺开,走了还不到一半便倒下去,遂再无人能窥那张霜白玉面上的痛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