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是因为小殿下……烧了,一直梦呓着要母妃。”
时间回到这天傍晚。
轻纱拂面,毡毯铺地,装潢雅致,温暖如春,这便是裴准为薛琳琅在曲水月宫准备的卧房,墙角还设有一座半人高的仙鹤纹铜香炉,正氤氲着极其好闻的魂梦香。
此香乃是用百年灵香鼬的香腺提炼,本身并没有单一的味道,而是随着赏香人的喜好生变化。喜奢侈者闻龙延香,喜清幽者闻花木香,喜自然者闻瓜果香,据说修真界有一大能,挥霍千金常年点燃此物,成日过得一贫如洗,只为时时刻刻闻到陨落道侣身上熟悉的体香。
另外提一嘴,这玩意儿还能用来捉奸,妻子拿到丈夫鼻前闻一闻问一问,那就不是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而是你脑子里有她的香水味了。
而如此珍贵的东西,也只有道钧师祖能拿出来给一个十岁凡童没日没夜地烧,为的就是小皇子能够不那么排斥住在这里。
鹤一换下敷在薛琳琅额头的湿布,满脸担心。
“怎么小殿下烧得这么严重?吃了妙灵丹也没有作用?”
鹤二声音也闷闷的:“神魂上受了伤害,自然是药石无医的。也不知谁这么狠心,竟然损人的魂魄。尊上,您可有什么办法?”
白衣仙人蹙着眉头盯着昏迷不醒的薛琳琅,一双幽深的凤目宛若宝石般倒映出小孩憔悴的病容。
床榻上的五皇子紧闭双眼,雪白的脸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唇瓣干裂像是枯萎的玫瑰,微微抖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裴准的心思飘远,他倏忽记起,幼时的裴焰受了伤生了病也会软软地叫他师父,可爱得不得了。而长大后的裴焰身负玄火,性子倔强不认输,再多的磨练哪怕装也要装得面不改色,师徒二人的情分也不知不觉生疏许多。
说起来,裴准连他们逐渐生疏的时间点与原因都记不分明了。
他心下一软,俯身倾听,想听清小皇子在梦呓什么,会不会有他的名字?
“母妃、母妃……娘…好热…娘……呜…娘…”
昏迷中的小皇子眼尾嫣红,竟滚下一串晶莹的泪珠,无声流入旁观者的心中,荡起无数细小涟漪。
裴准:“……”
他忽然叹一口气。
“你们先出去。”
鹤一鹤二连忙告退。
“年纪还是太小,经脉如此脆弱,输送灵气并非长久之计……”
裴准按住薛琳琅的手腕,如那日太学一般为其缓解苦痛。随着丰沛灵气的注入,薛琳琅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身体的热度也降了下来。
而裴准的脸色却逐渐变得苍白,周身出现暗紫色的小型雷电,噼里啪啦地作响,末端散着滋滋作响的电弧,似在阻止自己的主人逆天而行。
道钧师祖眼都未眨一下,一面护着薛琳琅,一面承受着雷击,继续为他治疗。
见他执迷不悟,隐藏在他灵田中的天神鞭猛然飞出,悬浮半空,神光大作,一道鞭影击中裴准后背,立即血花四溅,在雪白衣袍上留下一条狰狞的血迹。
如此连击三鞭,裴准紧抿着唇线,终于治好了薛琳琅的高烧,这才松手,将天神鞭收入自己的灵田。
世间武器无数,神器却最是难求,仅有的三把分别是裴准的天神,裴焰的焰灵与魔主的怀梦。每一把神器都有着极其严苛和独具个性的装备条件,对于威力最为强大的天神鞭而言,其主人必须在天道的旨意下行事。
裴准素来以天命自居,亦是修士眼中的天道代言人,倒真没想到自己会有心甘情愿逆天而为的一日
在太学的时候,薛琳琅本该顺应替雷霆大作的劫云,活活病死,裴准第一次为他逆天改命已然受了雷击,所以在浴池里偷偷疗伤,现在又添新伤,眉目间难得见一次疲意。
“当时的你一定比我疼得多吧?我既执掌神鞭,就必须对有违天命之人给予严惩,我曾多次问你肯不肯认错,你倒是越来越坚定了。”
不知想起什么,裴准笑着摇摇头。
“不过看来你那鬼王也没白救,我放他入轮回,现在他转世成了小侯爷,每日守在你身边,大概是来报恩的。”
当初裴准为了让裴焰引以为戒,下次不得再插手朝堂之事,故意在他面前杀死了张家军怨气形成的鬼王,实际上却放他一马,让那煞星投胎去了。现在嘛,因缘巧合投胎成了谢凛谢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