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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书吧>奈何明月照沟渠下两句 > 第53章(第3页)

第53章(第3页)

她本以为懂他,懂他的疲惫和勤勉,明了他的宽仁和正义,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偷偷仰望着他,带着胸臆间不曾明确却从不曾动摇的欣赏与笃定,这些年来从未改变过。

在得知他和阿鹞议亲后,她悄然隐匿到角落里。在得知他或可遭遇安十九的刺杀时,她冒着风雪不惜跑死挚爱的小马去给他送信。

从瑶里到景德,十年前到十年后。

任何时候,她始终为他而存在。

可他为什么变了?

那个至正至洁的少年呢?那个说要和诗人一样归隐田园的书生呢?他去哪了?!

“柳哥,你说话呀……”

徐稚柳好半天才似反应过来,将信将疑地接过那本《横渠语录》,想是保存得善,除了书页有些泛黄,竟也没有别的损坏,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感情,只好似明白了,为何面前这个少年每每看着他,眼中总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思慕。

原来如此。

虽然记忆有些遥远了,但他记得当时离开,并非如她所言般潇洒,否则他也不会行色匆匆被一个小孩撞倒。当时家里的情况不用多说,母亲阿南都在病中,他分身无暇,一贫如洗,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再看眼前人,那面孔似乎与一张更为稚嫩的脸蛋重合到一起。她撞到梨花树时,洪水来袭被他一把拽住时,在灾后重建的破草棚下被他塞满口粮时,那样一个小小的面团似的人儿,无时无刻不是委屈的、落寞的,可怜的。

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悯。

他这一生见过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都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可笑的是,在此之前他曾数次起疑,却从未记起。可这本书一出来,过往的记忆却似排山倒海倾覆而来,一下子记起了和她有关的每个瞬间。

原来,原来风雪夜,酱猪肘,又大又圆的月亮,均出自于此。

困惑已久的问题得到答案,徐稚柳自肺腑感到宽慰,仿若心头大石落地,心弦顿松。与此同时,暌违十年的重逢,横跨两地的纠葛,多年以来的相知相遇,一切一切,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徐稚柳深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面目已恢复如常。

“那确实是我的志向,在我少时立志读书考取功名的时候。不过后来,就不是了。”

说完,他将书随手一扔,丢在脚边的水塘里。

梁佩秋双目欲裂,扑过去将书捡起,紧紧抱在怀中。因不知名的愤怒、羞耻亦或是失望,她的身躯一直在压抑中轻微颤抖。

她感受到一种明晃晃的背叛,自己仿佛被丢进油锅里,正在烹炸,正在死亡。

“年幼无知,才会因为某种光芒而追随某个人的脚步。小梁,如今你已长大了,该明白曾经仰望的不过是一种你心中认定为正确的、明亮的光彩,但那个光彩并不是我。”

梁佩秋轻笑:“我虽年幼,但并不无知。”

“也罢,只今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要开始对付我了吗?”

“王瑜不会放过湖田窑。”

“那是他,不是我!更不是我和你!!”

梁佩秋站了起来,欺身靠近徐稚柳,“我只想知道,我和你,终究要成为对手吗?”

“若你愿意,亦可弃王瑜,入我湖田窑。”

“柳哥,别说了。”

梁佩秋再也听不下去了。

如果说黄家洲械斗、克扣瓷税和捐帖等事,还不能让她死心的话,那么倒窑事故里那条活生生的人命呢——那个不久前还抓着她的双手感激涕零甚而磕头致谢的加表工,十二岁开始做一伕半,苦学手艺,加表八年,晚来得子!

妻子羸弱不经事,孩子尚在襁褓中……就因他们这些上等人的权欲,一个家庭瞬时间分崩离析。

他和当初加害黑子的安十九有什么两样?他和刽子手有何区别?她还怎么自欺欺人?!

她的天上人啊。

她的神明啊。

她至正至洁的明月啊。

她闭上眼睛,胸前衣衫被潮湿的书所浸透,可这股凉意却远不上心间某种信仰撕裂所带来的彻骨冰凉,几乎快要将他吞噬了。

“最后问一句,那日在郊外保护我的人,是不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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