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英点点头,这一次他接了千字文的活儿,杜长兰旁观全程,心里计算。
十个字一文钱,书肆出纸张。看起来赚钱,但读书人却没有算毛笔和墨条损耗。
若将笔墨花费抛除,最后也只落一点点辛苦钱罢了。
所以当掌柜半开玩笑半认真,询问杜长兰是否抄书时,杜长兰摇了摇头:“我那□□爬字不敢丢人现眼。”
陆文英有些意外,但不是意外杜长兰拒绝,而是意外杜长兰拒绝的理由,竟然是自贬。
这段时间通过杜长兰的笔记,陆文英窥见杜长兰习字的“进步”
。杜长兰抄书没有问题,陆文英更相信这人是懒散,不愿受这份苦。
双方在书肆大门前告别,杜蕴立在杜长兰腿边,掰着小手指算:“爹,20个字就可以买一个素烧饼了。赚钱也没那么难。”
虽然跟他爹一口气挣八十两不能比就是了。
杜长兰揉揉儿子脑袋:“成啊,你回去写20个大小相同,字形工整的字,爹就给你2文钱。”
“爹说话算数。”
杜蕴赶紧勾着他爹的尾指拉了拉,写字而已,有什么难。
回去路上,杜蕴缠着杜长兰接着讲完之前的故事。
次日清晨,杜老娘在饭桌上就分派今日众人的活计,最近天热,雨水又充分,野草比庄稼长得还茂盛,需要人工除草。
杜老娘扫了小儿子一眼,话锋一转,“家里攒了一篮子鸡蛋,天热存不住,长兰今日拿去镇上卖了。”
张氏心道十来个鸡蛋卖啥啊,公婆就是想让长兰光明正大躲懒。不过张氏转念想起公婆承诺秋收后,就把成礼几个小子送去学堂念书,心里那点不快又没了。
杜长兰一口应下来,饭后提着一篮子鸡蛋,带着便宜儿子出门了,这次还带上了小黑。
小孩儿一路蹦蹦跳跳,小狗追在他身后,一人一狗玩的不亦乐乎。
“小黑,跑快点。”
“汪汪汪~”
杜长兰在想中午吃什么,既然都去镇上了,肯定是要在外面吃饭。
恰好今儿赶集,杜长兰抱着儿子行往西面,休沐日父子二人都穿着半旧短打,头发束在脑后用布巾包裹,越发像兄弟了。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最后在一个角落的空地停下,杜长兰将竹篮放在地上,他一屁股靠墙坐下,对便宜儿子道:“你吆喝。”
杜蕴迷茫:“吆喝什么呀?”
杜长兰:“你就说:我家的鸡蛋新鲜又好吃,一个两文钱,两个三文钱。”
鸡蛋的均价是两个三文钱,但盛夏天热,食物不耐放,一般一个一文钱。
杜蕴不知道,所以听他爹说完,就扯开小嗓子喊:“鸡蛋,新鲜鸡蛋,两文钱一个咯。”
小黑:“汪汪汪~~”
杜蕴最近养了点肉,小脸微圆,一身褪色的背心和短裤更衬的孩子皮肉雪白,吆喝时扬着明媚的笑,活似观音图里的小童子。
买菜的大娘和小媳妇儿陆陆续续围拢:“孩子,你这鸡蛋咋卖啊。”
杜蕴冷不丁面对这么多大人,有点紧张,结果一回身看见他爹靠墙睡觉,气的小嘴都撅起来了。
老爹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杜蕴握了握小拳头,认真道:“两…两文钱一个,两个三文钱。”
“太贵了。”
众人七嘴八舌:“你家大人呢,让大人来,小孩儿不会卖东西。”
还有人上手捏杜蕴的小脸,对方没控制力道,松开时杜蕴脸上留了红印,小崽儿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其他人的鸡蛋才一文钱一个。”
“对啊,你家的鸡蛋好小,还只剩这么点。一文钱的价钱都高了。”
“哎呀,鸡蛋上怎么有黑点,不会是放坏了吧,小孩儿你再不卖掉就砸手里了。我吃点亏,一文钱两个给你全收了。”
杜蕴人都懵了,眼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要拿他鸡蛋,他立刻提着篮子后退,疯狂摇头:“鸡蛋低于两个三文钱就不卖。”
“你这孩子咋不识好歹呢,我都是为你好。”
那妇人竟是伸手来抢,倏地一只手按住她,妇人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清俊的年轻面容,对方身上还有清新的草木香,但说出来的话就不客气了:“我儿子都说了低价不卖,强买就没意思了。”
杜蕴躲在他爹身后,提着篮子瑟瑟发抖,这群妇人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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