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月光,又清又冷,柔柔淡淡如流水一般泻在小院里,仿佛溅了一地的碎玉。
而月光下,袁春望的那张脸白得几近透明,唇角的伤宛如一个狰狞的刺青,让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嗜血的鬼魅,只乘着月色取人性命。
尔晴的手心沁出了汗,&1dquo;你是谁,来这做什么?”装作一副未曾记得他的样子,面带愠色地质问道,她本能地觉得在这毒蛇一般的袁春望面前,绝不该随便外露心思。
&1dquo;看来尔晴姑娘的记性倒是不大好,白天,我们刚见过的。”袁春望慢慢踱步而来,看着她一副故作出的凶狠模样,心里忍不住笑。
那薄薄单衣不大合身,仿佛能透出嶙峋骨骼,在这月光下显得尤为明显。
尔晴一看,这个袁春望简直比想象中还要难缠,明显不吃她装傻那一套,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没好气地说,&1dquo;唔,是你,不在住处养伤,跑这儿来做什么。”
&1dquo;我都看到了,今天是你自己捧着盒子撞上来的。”袁春望走近身,事不关已一般轻飘飘地说着,挨着井沿坐了下来,像一抹被封印在井底的幽灵。
此话一出,更是叫尔晴一时语塞,全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还没等尔晴开口,又听他幽幽道,&1dquo;值得吗?为了我这么一个,卑贱如草芥的&he11ip;&he11ip;”袁春望本要说&1dquo;人”,可转念一想,现在的自己还配称作一个&1dquo;人”么,不禁哑然失笑了。
&1dquo;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尔晴背过身去,抽开井盖旁的一屉食盒,取出一块馒头二话不说便堵在了他嘴里。
这食盒是明玉,今天傍晚放心不下,亲自给他送来的,只是尔晴并没有什么胃口。
袁春望嘴角的伤口此刻又有些裂开来,在馒头上染红了一小片,他却毫不在意,就着那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尔晴黑白分明的水眸盯着眼前这个满身鞭痕的人,喃喃自语,&1dquo;也并非是要帮你,只是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袁春望顾不得接她的话,因为这会儿大约已有三天没正经吃过一餐了,更不要提这精细的白面,便不顾形象地大嚼特嚼起来。
尔晴也不再说话,提来了食盒,里面除了馒头,还有几个小菜,袁春望顾不得拈匙提箸,用手抓起便往嘴里送,可即便是这副模样也丝毫不显狼狈。
而尔晴也于井沿一同坐下,思绪渐渐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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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十二岁那年,同样的一身鞭伤她也曾从另外一个少年身上看到过,那个人便是最疼爱他的哥哥尔淳。
哥哥尔淳年长她三岁,却因为娘胎里带了亏,总是面色苍白,身体瘦弱,多年也曾遍访名医,却怎么也走不出中医&1dquo;内不治喘”的怪圈。
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寻常下午,哥哥带着她在马场嬉戏,迎面却走来三五个结伴的华服公子。其中最大的看着不过十四五岁。
为的一个是和亲王弘昼,另一个则是四阿哥府里高佳氏的弟弟,高恒。其父高斌被雍正爷命为江南河道总督,因其治理水患有功,高佳氏便一朝被抬成了侧福晋,一时间荣宠无限。
世人皆知,和亲王弘昼自小顽劣,与这高恒可谓臭味相投。
高恒抬手便是一鞭子,抽打在马场内一匹幼马身上,惊得那幼马只顾慌忙躲避。一群人却以此为,笑声不断。
高恒更是为取悦弘昼,更用力虐打那匹幼马,听着小马的悲鸣,在一旁的尔淳尔晴都忍不住攥足了拳头。
&1dquo;和亲王,您看这样成吗?不如我们在它尾巴上点把火,看它到底能跑多快。”高恒讨好地向弘昼提议道,周围的几个少年听了都直起哄。
弘昼实际内心反感,但却断不敢表现出来,此时正是立储的敏感时期,他从幼年便在母妃点播下靠顽劣藏拙保命,现在又如何敢在宝亲王府一反常态,更何况对方还是侧福晋的亲弟弟。
而尔淳却一时没能拉住尔晴,十二岁的尔晴握着小拳头挺身站了出来,&1dquo;你们不要这样了!”
那匹幼马趁势,溜出了围栏,逃过此劫。
&1dquo;别哪样啊,你是哪来的野丫头?”高恒不悦,他本就生得矮胖壮实,用力一把推在了尔晴肩头,应声倒地后,尔晴便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尔淳忙得上前,将尔晴护在了身后,&1dquo;几位少爷,我妹妹不是故意的。”
&1dquo;哦?既然她不是故意的,那你就是故意的咯。”高恒不讲理,一鞭子点在尔淳身上,不怀好意道。
尔淳只能跪下向他们磕头,而尔晴哭着不停,就央了一旁的马奴带着妹妹先行离开。
尔晴不愿走,回头望着哥哥,当时的尔淳对她温柔一笑,&1dquo;先回家去,等哥回来。”
可谁成想,这一眼竟成诀别。
高恒一把拦住了尔淳,&1dquo;既然你妹妹扰了和亲王的兴致,放走了方才的那只畜牲,那不如你来当牛做马,若能逗得各位少爷一乐,小爷我就饶过你,如何?”说完一鞭子抽在了尔淳的胳膊上,顿时就翻皮露肉。
几个少年都觉得饶有味,哄笑起来,弘昼咬紧了牙关,在一边旁观却又不能开口制止。
尔淳痛苦的表情彻底激起了少年们心底的麻木和恶毒。
至于后来,哥哥被抬回家中的时候,已然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