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队的第一个夜晚,张恒宁是睁着眼睛度过的前半夜。
高原上昼夜温差极大,像炼钢似的,白天能让你一直沸腾,晚上也能让你瞬间冷却。
窗外的冷风整晚在荒野里啸叫,即便班里的门窗紧闭,它也总能找到缝隙钻进来,把大自然的冷酷毫无障碍地送进被窝里,提供全方位多角度的一颤式贴身服务。
张恒宁蜷缩在被子里颤抖,如坠冰窖。
连队的柴油补给还没上来,为了节约用油,电机每天只在报务班开机联络、给电池充电和炊事班做饭的时候才开那么三个小时。
连夜晚大家都是点着油灯度过的。
张恒宁听老马班长说,连队虽然有锅炉,但也只在冬天最冷和物资极大充裕的时候才会开。
虽然今年这倒春寒的低温创了历史纪录,但暖气估计是不会再开了。
加上缺氧,张恒宁躺在床上,像一条被人扔上岸的鱼,乌青的嘴唇一张一翕,只能用嘴大口呼吸。
他头痛欲裂,正是这剧烈的疼痛,驱赶了所有的睡意。
另外两个新兵,袁佑辰和王峰,都是一个班里的蚂蚱,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大家都在床上坚持着,相互较着劲,谁也不吭声。
因为老兵们沉重的呼噜声已经交织成了一轻快的午夜奏鸣曲。
新训了5个多月,规矩他们还是懂的,可不敢轻易扰了老兵们的美梦,不然第二天会生什么,谁也说不清。
凌晨两点,班里的门突然“嘎吱”
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先来到5号下铺,打开手电,照了照床上躺着的袁佑辰,还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鼻子下面探了探。
他凝神仔细听了听袁佑辰的呼吸,虽急促,但还算均匀。
张恒宁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手电的余光,正好照在那个人的脸上。
林章峰!
连长用手捏了捏袁佑辰的被子,叹了口气,随即解开自己的棉大衣,给他撘在了被子上。
袁佑辰的内务一直是新兵集训队的标杆,特别是那一床被子,叠得方正有型,这得益于他经常压被子,把被子压得极平整,也极薄。
代价就是,观赏性很强,保暖性很差。
在做完这些后,林章峰抬起头,望向了上铺的张恒宁。
张恒宁连忙闭上眼睛。
他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像烟熏过的腊肉的味道,甚至还带有一丝温度。
他知道,那是林章峰的手指,探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烟熏腊肉的味道消失了,紧接着,脚底的被子好像被人用手仔细往内掖了掖,整夜漏风的被子突然间变得固若金汤、密不透风,被子里的温度开始渐渐回升。
突然而至的温暖,让张恒宁一直蜷缩着的僵硬身躯渐渐舒展开来,头痛的毛病好像也减轻了许多。
林章峰又轻轻地走向了8号铺的王峰。
张恒宁已经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了,但能感觉到,一定是故技重施。
做完这一切,林章峰才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对于班里其他的老兵,他一眼都没看。
“想不到,连长看起来像个大老粗,竟然还粗中有细。”
张恒宁心想。
随着被子里温度的回暖,张恒宁感觉身体无比舒适,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终于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
早上7点25分,尖厉的哨音在楼道里响起:“起床,出操。”
“快,起床!”
马班长率先“腾”
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快地穿起了衣服。
张恒宁穿好衣服,从上铺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他一边扎着武装带,一边最后一个冲出了三班。
带队出操的是一排排长冯勇,他抬腕看了看表,五分钟刚到。
全员到齐。
“先跑两圈,热热身,再进行班队列的训练。向右转,跑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