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盖住了黎罗的双眼,记忆,就被他捉走了。
莘纶有段时间能不断看到,黎罗深藏着的记忆里的事物,她说的灰色的怪物,黑色的女人,也是他所知晓的东西。
是亡魂和恶灵。
莘纶的梦中,视角比寻常低矮,仿佛也回到了自己的幼年时期,他用黎罗的眼睛去看她坐着父母的破旧小汽车来到了一栋偏僻的小宅。
完整的三口之家在此处安家落户,小黎罗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即使她一踏入屋子就直冒冷汗、汗毛直竖,她要适应着离开父母独自睡觉。
恍惚间,她便能从未点灯的楼梯上层看到一个高高耸立的黑影。
每晚,她都能见到一个黑色的女人长盖脸,来到她的床边,出似笑似哭的声音,枯瘦尖锐的指尖抓挠着她的床单,而她总是动弹不得。
小黎罗哭闹着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和枕头狂奔进主卧,毫无顾忌地扑进了父母怀里。
那位看上去英俊可靠的中年男人怀抱着身边一头卷温润如玉的妻子,安抚着神魂未定的孩子。
他们只是普通地遭受灵异折磨的一家人,看上去绝无勇气反抗,他们应该会马上逃跑的。
莘纶也期望,他们胆小一点就好。
起初,黎罗和父母交换了房间睡觉,黎罗看到主卧的布置朴素简约,还是自己的房间更加唯美温馨,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因为她能感受到家人的爱意和气味,就会让她安心。
她安心睡去了,不过夜惊还是来的毫无预兆。
她醒来时,总能看到爸爸梦游走出来,拿着公文包和笔杆子在客厅里一阵挥舞,似乎在驱赶着什么。
妈妈则是时不时站在主卧房门口,站在毫无光亮的阴暗里,但那双温和却僵硬的目光,一定一直在注视她。
驱逐梦魇。是这家人共同的战线。
爸妈请来了一位道士,看他神神叨叨地点香念咒,屋子里越来越冷,黎罗因害怕一直拉着妈妈的衣角,也因好奇微眯着眼睛看施法仪式。而妈妈冰冷的手也紧紧握着黎罗。
“外国鬼,怎么会嘞。”
道士带着口音自言自语,“鬼是跟着小姑娘来嘞,前世…前前世…哎呀算不清楚嘞,反正是哪一世找过来嘞。”
父亲走近道士耳语问询,道士也掐着指头,面露难色:“你家小姑娘转世那么多次,满世界都跑过,当过西方人也做过东方人,总会留些前世的尾巴,驱不走啊驱不走。”
不过爸爸意在求一个安稳的生活,没那么容易搬家换房,再三请求,道士便写下几条符咒,没收一分钱,仓皇跑走。
他们越说,黎罗越觉得手掌疼痛,她从妈妈的手里抽回手,自己的手上被妈妈捏出了五指红印。
一晚,黎罗又一次被鬼压床了,黑影却无声地来到了她的床边,给她梳头给她盖被子。
她口中念叨着黎罗还听不懂的语言,那声音,怜爱,可惜,痛心。
可莘纶能听懂,那是旧世纪失传的语言,那个女人说:“你已经这么大了,你长大了…我还想做你的妈妈…”
那一声声执念的话语最终飘向了黎罗此生父母的床前。
他们的梦游和夜惊又开始了,也许是符咒对活人更加有效,睡眠很浅,一触就醒。
父母拿出了枕头底下的剪刀,冲去厨房拿起的刀刃都对准了那愈加看得真切的恶灵。
他们定要维护这个家,保护黎罗。
盖脸的黑有意识地飘动,属于魔女的一双金橙眼从恶灵漆黑的面庞上尤其狰狞。
她的脸上只有杀戮,残破阴冷的灵魂已因悠久时间的打磨地坚韧无比,她在愤怒下拥有了实体。
那头黑色的长,能结结实实地勒死一个人,甚至能钻进人的身体,搅得人肝肠寸断,让血蔓延到床下。
要冲向黎罗所在地的妈妈也猛然驻足在了门口,她没看到床上的黎罗,只能看到自己胸前被贯穿的伤口。
室内仿佛产生了风暴,物品飞舞摔砸,让血腥味也充斥着整个屋子。
藏在床底的黎罗身上也浸润着红血,屡次晕厥,醒来也看不到能离开床底的希望。
恶灵坐在了床上,黑色的裙子像墨染的瀑布,压在床板上,让床板越来越低,压得她喘不过气。
原来是恶灵早就现女孩藏在床底,她知道,她已经得到了一个女儿,她要尽作为母亲的职责。
于是每天都丢一块带血或藏着头的蛋糕给被恐惧禁锢在床底的女孩。
她一定是想要黎罗死去,把她的灵魂牵去混沌的彼岸,只有这样,她们才能重新做回母女。
失去一切的痛苦,饥饿和对黑暗的恐惧似乎让黎罗的意识深处打开了一个开关。
她的恐惧变成愤怒,变成忍耐,变成思索,变成冷静,变成残酷。
莘纶带着这份记忆和情感多次夜惊醒来,他不愿再回到这场过去的梦境,咀嚼这段让他也代入自己的双倍痛苦。
可是黎罗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