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诊所”
。
薛芮文在诊所看着中草药柜台,有抓药的则按方子抓药,没抓药时就仔细地翻读《赤脚医生·中草药》上下两册读本,每月领着十六块五毛钱的工资。
许多年后,钱芳丽将这段时间的日子称之为“土豆岁月”
。打从上班工作后,生活自立的她,就再也没有碰过土豆了。
记得是国庆节前后,薛芮文带着钱芳丽搭乘供销车队的车子去了一趟西州看望钱西来,顺便给他带去过冬的衣物。见到母女俩,钱西来很高兴,他说年底或许可以回家,如果回不了,就可能会转到“五七干校”
去,自己在这里属于“学习改造”
一类,和“劳动改造”
又稍有区别。学习改造对象是半天学习半天出工劳动,劳动改造对象则是全天出工。干校实行准军事化管理,就是劳动环境有些艰苦,有开垦荒地,挖防空洞,在部队农场干活算是条件好的,要表现好才会选得上。薛芮文知道丈夫粮票不够吃,上次托人带给十五斤,已经是两个月前了,这次也带了十五斤给他。钱西来知道家里粮食也紧巴,只要了五斤。他说有番薯和马铃薯补充,便宜,两三分钱一斤。
钱芳丽见到父亲,好像有些陌生,跟之前相比,感觉他要老了许多,除了身上一件半新不旧有些皱巴的四口袋灰色军便装还能说明他曾经是一个老师之外,其余的跟村里的农民已经没有任何的差别。
很快,探望时间就要结束,钱芳丽还是看到妈妈是噙着泪水哽咽着声音对爸爸说:“妈妈是经常‘西来,西来’地念叨着,你忍不住要说话时,就想想你的母亲和我们吧!”
钱西来说:“辛苦你了!我会尽量争取早些日子回家的!”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钱芳丽跟随妈妈去西州军分区干校看望父亲之后不久,钱西来就被冠以“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分子”
转到西州化工厂职工劳动学校进行劳动改造。这当中,妈妈也有带着钱智男去看望过爸爸,而钱芳丽就没有再跟着去过。
这时,大伯钱东来已经调到县轻工业局担任主持工作的革命领导小组副组长。伯母夏荷终于如愿以偿地生了一个儿子,十三岁的堂姐钱芳华也有了一个小弟弟钱志军。听伯母说,大伯给他取的名字叫“支军”
,就是支持解放军,后来不知何故又改叫志军了,说长大后要去参军的。伯母肚子大起来之后,奶奶就叫他们回去自己烧饭,两家又分开吃了。之前芳丽和芳华是整日粘着形影不离,自从分开吃饭之后,两人都要帮忙做一些家务活,芳丽还要帮忙带着弟妹,渐渐地也就不再和以前那样无拘无束亲密无间地玩在一起。两家的厨房连饭厅之间的隔墙开通有一扇木板门,即使两家的进户门关了,这扇门也照样开着,兄弟两家自由通畅,特别是奶奶,在大伯家的后院还养着几只鸡和鸭的,更是每天来回穿梭,对奶奶来说本来就是一家。可是,一天晚饭时,奶奶却叫大伯过来,说他那边客人多,有些吵,让大伯将这扇门关闭上,西来这边的墙角就可以堆放一些马铃薯和番薯。从那以后,兄弟两家就真正的分开了。不过,大伯还是会常常过来向奶奶问寒问暖的,有时也会送一些鱼肉和大米过来让奶奶或妈妈烧起来大家吃。但是,在钱芳丽的记忆中,碗里全是白米饭的日子几乎是没有,锅里的那一小块白米饭除了智男和芳晴,一般是轮不到有芳丽的一份的,除非弟妹俩闹着要吃番薯或者马铃薯,这时妈妈才会在芳丽的碗里添些白米饭,也给奶奶添上一些。奶奶总是说“还是番薯好吃,容易消化”
,然后将碗里的米饭分给妈妈和芳丽。
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番薯和马铃薯之间过去。
一天晚饭后,芳丽和智男在饭桌上写作业,妈妈在灶台刷洗着碗筷。大伯过来见奶奶不在厨房,和妈妈打个招呼就往奶奶房间去了。不一会,奶奶叫了声:“芮文,你来一下。”
妈妈放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手朝奶奶房间走去,问道:“有事啊?”
“进来说。”
房间里传来奶奶的声音。
芳丽看见妈妈进去时顺手将门给带上,便离开饭桌蹑手蹑脚地走到奶奶房间门口,耳朵贴着木板门想听大人们说什么。智男也放下作业悄悄地跟了过来。大人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还是隐约可听。当听到大伯讲“明天去看西来时”
,智男喊了起来:“我也要去看爸爸!”
还没等芳丽反应过来,门被拉开了。妈妈站在门口看着他俩,有些生气地说:“你俩不好好做作业,趴在这里偷听什么,有什么好听的?大人在商量事情,是怕吵到你们学习,才将门关上。你嚷着要去,你去啊!你不要上学,我还省着两块钱呢!你爸问你,敢说吗?”
妈妈越说越恼,“你连姐姐都不会做,不好好看着弟弟学习还带着他来学偷听!”
说完,就举手想打芳丽,被奶奶给拦住。
大伯出来说道:“等放假了,凑上机会我再带你们去看爸爸。”
说着从他们身旁走过,出门离去。
奶奶说:“你爸不在家,你妈独自忙里忙外,你俩再不听话,不好好学习,那就连奶奶我都要找尺子打你们了。”
话音刚落,四岁的芳晴在奶奶房间不知是碰到哪里突然“哇”
地哭了起来,胖墩墩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哭叫着出来。奶奶顾不上和两个大的多说,转身看护芳晴去了。
“你俩还不快点做作业去?!”
妈妈将姐弟俩训回到饭桌,看着他俩拿起铅笔,才回到灶台边重新忙碌起活来。
对母亲的责骂,钱芳丽已经多少有些习惯,尽管心里不平,但已学会了“不吭声”
。她白了一眼旁边的智男,看他是装模做样地在本子上写着,又忍不住要看他到底写些什么,便推了推他的胳膊,拿过本子一看,竟是把算术本子当作了语文写字本,在上面抄写语文课文。不等芳丽说他,智男很快夺走本子,继续埋头抄写起来。芳丽鼻孔里“哼”
了两声,不再理会智男,开始继续写起自己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