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斟与康问无奈之下,便只得捧着那妖怪一身残肢回去给成老爷子复命。
谁知次日一大早,众位镇民丝毫不知消停,气势汹汹,竟又一个个跑去拍响了璧御府成家的大门。
“成老爷子快出来啊!出大事了,来枫镇里进妖怪了,您老人家怎还有闲心睡着啊!”
“醒一醒,出来看看吧!”
“成老爷子,成老爷子——”
然而一直守到日上三竿,也没能见着成道逢的身影。
最后还是成家的二徒弟康问出来打了圆场,但他也是无话可说,就往一人手里搁了一沓符纸,并道:“……夜里关好门窗,白天上山烧香。”
众人怒问:“烧香有用吗?那游清神君的祠堂烧了多少根香了,结果还不是让妖怪闯进镇里来了?”
康问说:“……总比你们乱棍打人有用。”
众人一阵吵吵嚷嚷,纷纷对此表示极度的不满。
但不满也并没有任何用处——妖是他们合力杀的,愤怒到头来,什么也没能办成。对于柳周儿的真正来历,事后也无人有能力调查清楚。
镇民们眼下唯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成群结队地奔往拂则山上,对着昔日荒废已久的神祠磕头烧香,祈求游清神君再度降世保佑。
那事情真就这么完了吗?
——当然没完。
与此同时,璧御府成家布满结界以及法阵的小后院里,成道逢由两个徒弟一左一右搀扶起身,瞅着那副铁青未减的面色,便知不久前必然过一场脾气。
“这群不嫌命短的人呐,该怕的时候不知道怕,不该怕的时候……偏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成道逢怒不可遏道,“如今坏了要事,倒还知道往我这儿来闹腾!”
“师父息怒……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好。”
康问心惊胆战地道,“昨夜那场大火实在骇人,我怕师兄出事,也就只好带着大伙一起帮忙。”
他这话本意,原也只想为老爷子消消火气,顺便再给自己开一开脱。
哪想成道逢一听到这里,便愈劈头盖脸地出声骂道:“你小子也不是个东西!印斟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要你给他白白操心?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康问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脸口水,赶忙偏头,将求救的眼神甩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印斟。
这师兄到底是他家师兄,多年相处下来,早将成道逢的老虎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因此师父一旦威,印斟就有办法顺着他的毛捋。
“师弟性子冲动,固然有错在先……但经由这次一闹,也多少给镇民们提了趟醒。”
印斟缓声道,“否则大多数人,恐怕还活在数十年前的安逸当中,浑然不知危险何在。”
康问小鸡啄米,猛点头道:“师兄说得对!”
成道逢冷冷瞥他一眼,半晌,约莫也觉得这话确是有几分道理,干脆拂袖一挥,也不再执着于对错如何。
但道理说明白了,也仅仅只是一个道理——真正要算起来,敌在暗,他们在明,妖物入侵小镇,镇中百姓防不胜防,届时难免还会遭受迫害。
成道逢摇了摇头,最终仍是叹道:“早些时候妖祟来袭,靠的乃是游清神君一手庇佑。眼下又哪来的福气和运气,还能唤得真神下凡?”
印斟先时默然,片刻又道:“那……依师父判断,昨夜那只乱棍打死的女妖,最有可能从何处来?”
康问也道:“是啊是啊,我还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的妖怪。那副身体又干又裂,生得就跟死树皮似的,走起路来还会嘎吱嘎吱响……难不成,她是一只千年老树妖?”
成道逢手里捻着花白的胡须,仰头望天,眼神自始至终都带有一丝飘忽迷离。
俩徒弟一见师父这样子,心知结果大概也不必多说了,多半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果然待得静默一阵,成道逢仍在捻动他的胡子,到最后方才不徐不疾,意味不明地出声说道:“……那女妖头顶的业生印都碎彻底了,还如何追究她的具体来历?”
康问挠头道:“照师父这么一说,咱就当真下了一步死棋,没有半点抵御的方法了?”
“方法不是没有。不过在事前,还须得多过一趟脑子。”
成道逢不轻不重敲他一记,“……明日你和你师兄分头上山,将所有的漏洞通口都布上结界,封上符咒,先确保不会有过多的妖物持续入侵。”
康问应声点头,印斟却在旁主动问道:“那镇口外围一圈呢?是否还需多加一层防御?”
成道逢摆了摆手,只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来枫镇最要紧的几处关口,我都会带觅伶一起前去布阵。”
康问闻言,不由惊声骇道:“师父,您这是打算……亲自出手?”
“不然你以为呢?”
成道逢反问道,“如今满镇闹得人心惶惶,我若还藏在府中不肯露面,怕是隔日镇民们蜂拥上门来,咱家要给掀开一层地皮。”
“可是您的身体……”
“无妨,此行有你师妹陪伴在侧,最多不过家门到镇外的距离,不会有什么大碍。”
成道逢声线平淡,转身继续吩咐印斟道:“你去厨房把霍管家叫来,我这里有封书信,需要他即刻送往平朝城容府。”
“容府?”
印斟皱眉道,“我记得那是……”
成道逢轻声将他打断:“问候一位老朋友罢了,没什么好顾虑的。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其它自有师父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