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那边已经炸开了锅,天安门这边本就没有多少衙门,一队锦衣卫杀气腾腾往这边来,傻子都知道是往东厂来的。一些东厂的番子感觉不对劲,立即回去禀告了,负责坐堂的理刑百户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叫人去探问,等消息递回来,才知道一点儿也没有错,那柳乘风打头,两百余人携带着兵刃竟当真是径往这边过来,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公公……”
理刑百户高强有点儿慌,其实莫说是他,这东厂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莫名惊诧的气氛,东缉事厂创立也有些年头了,还没听说过有人敢找东厂麻烦的,虽说当今圣上登极之后,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势一落千丈,可是这一落千丈也只是对朝廷对内阁而言,并不是说是谁都可以欺上门来。
现在有人大张旗鼓地来寻仇,这是破天荒的事,东厂打破别人家的大门或许轻车熟路,可是有人要破门来寻仇却是第一次。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经验,这高强虽然是个老刑名,也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可是还是慌了,匆匆到耳室去寻了刘成,刘成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坐在这椅上正好打个盹,被高强叫醒,刘成微微阖开眼来,冉冉的烛火将他的脸色照得忽明忽暗,刘成道:“出了什么事?”
高强躬身,勉强露出点笑容道:“公公,柳乘风带着人要杀上门来了。”
刘成打了个激灵,清醒了。可是随即,他又呆住了。打上门来,自家没有去寻他,他反倒打上门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高强低声道:“公公,现在该怎么办?那姓柳的……”
“姓柳的疯了……”
刘成反应过来,拍案而起,怒容满面地道:“他这是要做什么?还嫌自己的罪不够重?以为有牟斌、王鳌这些人照看着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哼,他太放肆了,杂家说句难听的话,就是太子殿下维护着他,他今日也必死无疑,好,来得好,来得正好,他不来,杂家还要去寻他呢,去,把番子们能招回来的都找回来,告诉他们,谁敢踏进东厂一步,都不要客气,该拿就拿,该杀就杀!”
高强有了主心骨儿,朝刘成谄媚一笑,道:“是,是,我明白了。”
刘成负着手,道:“你下去,把珠儿叫来。”
高强颌点头,躬身碎步出去,再过了一会儿,便有个叫珠儿的小太监进来,珠儿朝刘成露出笑脸道:“干爹……”
刘成旋身,看了这瘦得像干柴,腰似是永远伸不直的珠儿一眼,慢吞吞地道:“你即刻入宫,去内阁,跟他们说,柳乘风要疯了,还要请内阁做主。”
珠儿呆了一下,道:“去内阁……”
刘成冷声道:“叫你去就去,愣着做什么?”
珠儿不敢再多问了,连忙告辞出去。
这烛光冉冉的耳房里,刘成的脸色显得更加狰狞,冷冷道:“叫咱们做出头鸟,内阁的诸公总要出一把力,这样也好,姓柳的找上门,正好把他一次钉死了。”
他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慢吞吞地坐下,叫人上茶来,喝了口茶,恢复了精神,便起身走到大堂这边,东厂的番子已经七七八八地集结了不少,都是就近的地方被叫回来的,不过时间仓促,不少出去办差的来不及赶回,所以人数只有一百余人,刘成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一边,任那理刑百户高强调配人手,哪些堵在门口,哪些随扈左右,倒是乱中有序。
过了一会儿,外头终于有番子快步进来,跪地道:“公公,高大人,锦衣卫来了。”
刘成长身而起,阴阳怪气地冷笑道:“走,随杂家出去招呼。”
一声令下,番子们呼啦啦地拥簇在刘成身边,刘成背着手阔步出去,到了东厂大门这边,果然看到黑压压的锦衣卫正要往里头闯,为的正是柳乘风,几个番子要拦住,被柳乘风身边的帮闲、校尉一巴掌打翻,这些守在门口的番子见对方人多,只好连连后退,捂着腮帮任他们进来。
“大胆!”
刘成的声音很是独特,尖锐中又带着嘶哑,一下子把场面镇下来,自始至终,刘成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柳乘风,他阴冷一笑,道:“东厂是什么地方!也是什么阿猫阿狗敢擅闯的?柳乘风,你要造反吗?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杂家还要去找你,你私办报馆,妖言惑众,已是铁证如山,身为天子亲军,竟敢罔顾王法,今日便是大罗金仙在这儿也救你不活了。”
刘成说话的时候,前头的番子纷纷让到一边,柳乘风那边也是黑压压地过来,柳乘风朝他呵呵一笑,道:“刘公公别来无恙,想不到几日不见,刘公公还是这般盛气凌人,刘公公方才说什么?说柳某人私办报馆是吗?原来办报馆也有罪?这倒是奇了。刘公公当真要治柳某的罪?”
“就是要治你私办报馆的罪!”
刘成不甘示弱,虽然见对方人多,且是有备而来,不过他是什么人?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现在自家抓住了柳乘风的小辫子,还怕他反天不成?这是天子脚下,是有王法的地方,柳乘风就算要造反,这些校尉、帮闲难道也跟着吃了猪油蒙了心随他胡闹?
柳乘风又笑了,道:“私办报馆是什么罪?犯的又是哪家王法?这倒是奇了,莫非是你刘公公家的王法?刘公公好端端的死太监不做,怎么一下子又要学内阁阁老们制定律令了?
“你……你……”
刘成怒极,可是随后反而笑了起来,道:“柳乘风,到了现在你还嘴硬?私办报馆是不是触犯了王法杂家当然说了不算,可是有人说了算。”
柳乘风就笑:“你莫非说的是内阁?”
刘成呆了一下,矢口否认:“是不是内阁,也和你没关系,你现在擅闯东厂,这笔帐杂家先和你算算!”
柳乘风道:“我不但要闯东厂,还要将你们这些人全部拿了治罪,来人!”
身后的校尉一齐大喝:“在。”
柳乘风道:“东厂说我私办报馆,我今日却要治他们诽谤朝廷的罪名,将这些乱党都拿下。”
刘成这时候不由一愣,随即冷笑道:“你敢!”
他距离柳乘风,其实不过是两步的距离,就在这个时候,柳乘风已经一步步靠近他,与他对视:“我为什么不敢?天子亲军拱卫皇室,你们既然敢治皇家的罪?柳某人就敢拿你!”
治皇家的罪……刘成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这时候他已经气急了,手指着柳乘风道:“你来试试看。”
柳乘风没有接话,而是扬起手来,狠狠地一巴掌朝刘成的脸上啪的一下打下去,刘成躲避不及,啊呀一声打了个趔趄,柳乘风伸腿,一脚踹中他的裆部,刘成又是一阵痛呼,仰面摔倒。
刘成又是痛又是狼狈,尖叫道:“疯了……疯了……拿下他。”
番子们匆匆要拔刀,柳乘风这时候已经掏出了火铳来,对准了要冲上来的一个番子。
这番子的额头上已是冒出了冷汗,就在半个月之前,柳呆子一枪打死了一个番子的事在东厂内部可是沸沸扬扬的,这柳呆子到了东厂连刘公公都敢打,若说他不敢开放铳,打死这番子都不信。
所有人都停住了,柳乘风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道:“你们可知道,这报馆是谁办的吗?是柳某人没有错,不过太子殿下也有份,方才刘公公说什么来着?私办报馆、妖言惑众、罪无可赦是吗?这么说来,你们东厂不但要拿柳某人,还要拿太子殿下了?你们好大的胆子,今上子嗣唯有太子一人而已,你们要治太子的罪,这大明的天下到底是陛下和太子的,还是你们这帮子阉货的,柳某人身为天子亲军,职责所在,岂容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狗贼放肆?谁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来人,把他们全部拿下,将报馆的工匠全部救出来,谁敢阻拦,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