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鸿渊背着身看着皑皑白雪,听见有脚步声,知晓是傅劲深出来了。
老人家没回头。
哪怕他是大名鼎鼎的乾市傅少,可他好歹也是6家的一家之主,之余傅劲深而言,无论怎么说都是应该敬重的长辈,6鸿渊手上捏着两个球球打转,这冰冷的天,手指头冻得冷,老人家轻叹一口气,倒是没有傅劲深想象中的动怒,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句“傅总今年多大了”
他喊他“傅总”
,显然心里还是存着些许不满的。
傅劲深活了这么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若是换做普通男人和气场如此强大的太太娘家人见面,怕是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他只是敛了敛神色淡定自若道“二十八。”
“二十八了”
6鸿渊的语气似乎在感叹,却又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到底是在官场上阿谀我诈惯了的老人,场面话连轴转,横竖没个重点,“比阿随大个一两岁,倒也是,你爷爷本就长我不少,你父亲又是他年轻时候便生下的独子,啧,时间过得还真快,眼见着你小时候还跟阿随小安他们一群人围着我家那小女儿转,如今都已经长这么大,能独当一面了。”
而他当年温婉恬静的小女儿如今也已经长眠于地下十多个年头了。
傅劲深没吭声,他明白6老爷子这一趟出来不是来找他叙旧的。
男人在老人家身后站得笔直,身材高大伟岸,对比起6老爷子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模样,确实更适合守护梁知一生。
可一个是骨肉亲情,一个是爱情。
骨肉难割舍,爱情却并非至死不渝。
如今傅劲深的势力在乾市无人能敌,他若是疼爱梁知,那自然能将他家小外孙女宠上天,宠成整个乾市最令人羡慕的小公主,然而男人的心思说不清,更何况是他这种条件如此优越,做任何事都能只手遮天的人,数不尽的诱惑前赴后继,难保他不动心,那变了心之后又能拿他怎么样呢,他傅家虽说从他这一辈起已经不再从政,然而官商不离,傅老爷子积攒下来的人脉,如今多少也得看他傅劲深脸色办事。
人心隔肚皮,老人家活了七八十年,多少年轻时轰轰烈烈,不出几年便分道扬镳的例子摆在眼前,他替他的小外孙女担心,可又有女儿的教训在前,老人家是想插手又不敢插手,抑或是说,对象是傅劲深,他压根无法插手。
半晌后,6鸿渊浑浊的嗓音缓缓说道“比我们小知倒是大了不少。”
傅劲深皱了皱眉头,比起梁知的同龄人来说,确实是不算少,尤其她如今一下忘了几年的记忆,心性还停留在十八岁的模样,稚气未脱,看起来又更小了些。
“比她多走过路,多经历过事,多吃过苦,凡事有我能挡在前头,她只需要在我的庇佑下尽情地享受世界便好,她想要的,我都能给她。”
这是他长她不少岁所能给她带来的保障。
两人之间的出点都是为了梁知好,立场相同,自然不是对立的敌人。
6鸿渊长叹一口气“话说得是这么个理儿,可是人心会变,我怕小知往后要吃苦头。”
大雪落在老人家苍白的丝上,傅劲深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动容,他能理解那种为自己想保护的人担惊受怕的感觉,6老爷子失去过疼爱的女儿,而他不能让梁知重蹈覆辙,他这辈子必须好好守着她,因而无论生什么都不会退让,可保证的话太过单薄,说出来不用负责任,谁若是有心想说,胡诌诌都能说上两天两夜,他能认清自己的心,6老爷子却不一定看得见。
男人眸光沉沉,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来之前我便想过您会找我,昨天就顺便把东西一并带过来了。”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把文件拿过来了,而后交到6鸿渊手中,“这件事我一直在做,自认识她以来便不断地往里补充,我把我拥有的,能给她的全给她,希望她和外公外婆都能安心。”
他口中所说的外公外婆定然是6鸿渊和他太太了,6老爷子这辈子只有6绾樱一个女儿,梁知一个外孙女,他还未与梁知相认,这辈子自然还未听过有人喊一句“外公”
。
可面前这个从小跟着6随喊自己6爷爷的男人如今居然率先改口喊了一回,6鸿渊心中五味杂陈,动容又纠结,他终于扭过头瞧他一眼,只是脸上表情仍旧不大好看。
傅劲深递给他的文件里头,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押给了梁知,如若往后两人之间当真有一方变心,吃亏的也只会是他。
6老爷子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上的球球都不转了,他表情凝重,看不出喜色。
傅劲深接着说“我知道您应该对我们集团的法务团队放不下心,因而我找了陪着梁知一起长大的哥哥梁祈东过来,大抵晚上就能到这里,您与知知相认之后,一块哄着她签了,梁祈东的名号您应该听过,他不是我的人,也一心为了知知好,您大可放心。”
6鸿渊冷哼一声“我们小知心思纯着呢,不会愿意签这种东西的。”
傅劲深抿了抿唇,6鸿渊口气不善,他也面不改色,只是心中暗暗感叹这血缘关系还真是神奇,祖孙俩这辈子也没接触过几天时间,任性起来的模样竟然倒如出一辙。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却带着成年男人的沉稳“我知道,这我也想过,然而就像您说的,她心思纯,想不了太多东西,这事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们骗骗她,也就签了。”
“你还敢骗她”
6老爷子这话一出,也知道是自己有些任性了,老人家脸色抹不开来,傅劲深相当识相地不吭声,给足了他面子。
6鸿渊也是看着傅劲深从小长大的,他爷爷对他有恩,他对这个小子的印象是在是喜欢又矛盾,如今他的做法怎么说都挑不出毛病来,可他一想到自己的小外孙女年纪轻轻就糊里糊涂地嫁给了他,怎么说都放心不下。
那一沓文件合同上的东西白字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他草草看了两眼便心中有数,随手丢还给他,老人家叹了口气“你爷爷要知道你这么败家,棺材板怕是都要按不住了,就一昏君。”
他顿了顿,又忽然想起这把昏君迷得晕头转向的姑娘是自家外孙女,“不过我们家小知也值得,哼。”
傅劲深知道6老爷子已经松了口,神情倒是比方才出来的时候好看了些“傅家从我这一辈开始才弃政从商,如今给出来的一分一毫都是我自己挣的,我爷爷在下面想必也不好多说什么,还请外公宽心。”
“谁是你外公了我怕你爷爷太早请我下去喝茶,老头我还得多护着我们小知几年呢”
他转过身来,要往宅子里走,傅劲深跟在他身后,这大抵是他这辈子除了对上梁知以外,脾气最好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