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雪依这才止住哭泣,心中略微平静下来。抬起头,用衣袖擦擦眼睛,这时才现天已经快黑了,心中这才焦急起来。腥气扑鼻,眼前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枭鸣。塞北荒凉,天又将黑,四下里一个人影也没,路边荒草没径,一阵微风吹过,便簌簌作响,说不出的怕人。雪依心中害怕极了,不敢多待,忙快步向青衣男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走了二三里路,天已全黑了,夜色苍苍,伴着微弱的星月之光,只能看到一些朦胧的山石和树影。
雪依心中正自焦急,隐隐望见前面有一排屋舍,点点灯光远远传来,瞧不真切,但料定是村庄或是小镇之类。雪依心道:“原来前面有人家,便可以找个地方借宿了。”
心中想着,便加快了脚步。
走近了些,才知是个小镇,此刻刚刚入黑,街上人烟虽稀,却还有三两行人,街道边还有些小商贩,在贩卖着夜食。
虽然还未摆脱丧亲之痛,但此刻从荒野来到市镇,见到行人,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走了这么远,雪依肚子也有些饿了。
她从未出过远门,此刻黑夜中站在街上,又孤零零一人,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自犹豫。街边卖馄饨的老大爷已是提高嗓音,叫道:“这位姑娘,夜色寒冷,吃一碗馄饨暖暖身子吧”
雪依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心头不禁一热,便轻步走了过去,轻轻道:“谢谢你,可是,我……我没有钱”
她一官家千金,日常起居自有丫鬟照顾、小厮打点,自己很少出门,更没有花钱的地方。此番父母遭难,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更是身无分文。
卖馄饨的老大爷看了看她,叹了口气,道:“没关系,不用付钱了,一个姑娘家出门,也不容易的,算我请你吃好了。”
雪依心中一酸,泪水又要溢出眼眶,便努力忍着,点了点头,在馄饨摊边坐了下来。老大爷便将竹筒中包好的馄饨取出一些,下在锅里。
雪依在心中盘算好大一歇子,才问道:“老大爷,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青衣服的年轻人从这里经过?”
老人一边忙活,一边道:“哦,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
雪依想了下,轻轻道:“他二十六七的样子吧,长的……长的很俊俏,嗯,还背着把刀,不过却一副懒散的样子,好像又有什么伤心事一样。”
说到伤心事,自己心中先是一痛。
老人沉吟了下,道:“应该没有吧,他是你……”
雪依微微脸红,轻轻道:“我也只是见他一面,不过他今天下午救……帮助过我,却又不理睬我就走掉了。”
老人点了点头,道:“没关系,总还会再见面的。”
雪依点了点头,便再没说话。
又过了片刻,馄饨已经煮好了,老人便用青瓷花碗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雪依面前。雪依忙接了下来,局促不安道:“谢谢你……”
老人微笑道:“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雪依点了点头,便趴在馄饨摊子的长条桌子边吃了起来。
用汤匙轻轻舀起一只小馄饨,放入口中,虽未咀嚼,已是香气盈口,说不出的好吃。雪依自幼生活在官宦之家,但林清远为官清廉,每日饮食虽也考究,但也不至于山珍海味,雪依又不挑食。此刻父母遭难,一个人孤苦无依,能有个人请她吃碗热馄饨,心中实在是说不出的感激。
老人望着雪依,叹气道:“你怎么一个人?父母呢?他们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吗?”
雪依闻言,心中又是一痛,泪水忍不住簌簌而落,便低下了头,不让老人看到。泪水都滴在了馄饨碗中,雪依一声不吭,只是低头吃着馄饨。老人见了雪依神色,已猜到了几分,便也没再问下去。
又吃了几只馄饨,雪依便已饱了,身子也暖和起来。这时,街边一个青衣人影向这边走来。月亮半弯,灯火也不甚明亮,身形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但他走路的姿势和举止间所流露出的那种冷漠而又忧伤的气息,让雪依觉得如此熟悉。
青衣人并未注意到她,只是低着头向前走去,走路很快,片刻便走出十余丈远,转入了前面的小巷。雪依心中一急,便站了起来,道:“对……对不起,我要走了。”
略微想了下,便又褪下了手腕上的青丝镯儿,放在馄饨碗边,然后快步向青衣人追去。老人在后面叫道:“姑娘……”
雪依却走得远了。
转入前面小巷中,见青衣人便在前面,雪依提了裙角,快步追了过去。
听到身后零乱的脚步声,青衣人停了下来,却并未转身。雪依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他身后,这才站住,微微喘气,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青衣人头也不回,淡淡的道:“你追我作什么?”
雪依低下了头,支吾道:“我……”
,咬了咬下唇,又接着道:“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青衣人冷笑了下,道:“你知道我去哪里么?你跟我就知道去哪里了?”
雪依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他去哪里?自己跟着他算什么?青衣人一句话也不再说,又向前走去。雪依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跟又不是,不跟又不知道要去哪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阵凉风吹过,吹拂着雪依衣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适才吃了些热馄饨,又用力跑动,身子热,这时吹了凉风,便咳嗽起来。想到无依无靠,无人关怀,泪水又是簌簌而下,抽噎不止。
小巷的尽头是另一条街道,青衣人走到尽头,正要离去,听到她微微的咳嗽声,微微一怔……不觉又停住了脚步。这咳嗽和抽噎竟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一时间,他竟分辨不出。
青衣人忍不住回过头来,却见她站在远处,正向自己望来。右手抚住胸口,轻微的咳嗽和抽噎,一身的雪白衣裳在夜色中庄严而又孤单,娇弱的身子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就像是一朵摇曳在夜风里的百合花,凄楚不胜。
夜色昏暗,离远了些,面容瞧不清楚,青衣人只觉得她的容貌渐渐模糊起来。渐渐的,竟幻作了另一人。青衣人口中喃喃道:“雪儿……”
忍不住走了过去。
走近了些,不禁又微感失望。见她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刚流过眼泪,眼眸漆黑明亮,宛如天边闪耀的星星,却没有星星那样活泼调皮,而是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像是迷路的小孩子,在望着她看到的第一个大人一样。
青衣人叹了口气,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