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婆子的话,再看公爹正冲她摆摆手,张桂芬咬咬牙,忿忿地转身回灶房去倒水。其他人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变故,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燕姐儿和鹊姐儿看没人注意她们,赶紧跑回房间,去看她们娘怎么样了。
陈世红看旁人都在看热闹的看热闹,忙活的忙活,偷偷倒了一碗水,跟着去了丽娘的房间。
李婆子早就反应过来,冲到陈德面前正待作,陈德把旱烟袋往裤腰里一别,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这姓王的你俩一向不对付,这次的事情说到底也是咱们不光彩,闹大了咱们也脸上无光。咱家三儿今年还要考试,她还要叫里正和族长来,闹大了万一影响到三儿就不好了。听我一句,服个软说个好话,这事就算翻篇了。”
李婆子“呸”
了一声,恨恨道“我又没有错处,就是县官大老爷来了我也不怕,有理走遍天下,你怕她作甚。”
陈德看说不动李婆子,无奈地摇摇头,凑到王婆子跟前,吧嗒吧嗒使劲抽了几口旱烟才开口说道“弟妹啊,你绝对是听错了的,我家老婆子脾气是坏了点,可绝不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咱们又是亲戚又是邻居的,就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可任凭他再说什么,王婆子却只是坐着喝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理都不理。
等王婆子喝完了第三碗水的时候,她孙子张有生和张有财终于请来了里正和族长。还有吃完了饭听到动静赶来凑热闹的村里人,呼呼啦啦一大群,一下子填满了陈家本来就不大的院子。
“哎呀,正是抢收的时候,你们说说,你们一个二个的不说早点吃了去歇着,搁这闹什么呢?要是太闲了明天去公田帮忙去,让你们一家多出一口人收公田,一个个推三阻四说家里人手不够,现在却有时间在这里闹。”
族长已经年过花甲,被有生催着赶来,有些喘不上气来。他以为村人只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要请他主持公道,他来训诫一番就好了,没想到里正也被请来了。他不得不先制人,希望这些人别把族里事闹到外人跟前才好。
奈何王婆子视李婆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俩之间的恩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得。她怎么肯放过这么好的报复李婆子的机会呢?王婆子施施然站起身来,抱着婴儿走到族长和里正面前,把小婴儿往他们面前送了送。
小小的婴儿,浑身红彤彤的,皱皱巴巴的小脸,可能是刚才哭累了,这会儿正香甜的睡着。族长和里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王婆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婆子看他们一脸的茫然,晒得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个得意的笑来,故意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虽然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可我也知道一些咱们朝的律法,刚出生的婴儿就当算一条人命,不得随意丢弃杀害,而且啊,丢弃或者杀害女婴者罪加一等!”
王婆子看到周围人或震惊或茫然或窃窃私语,指着站在陈德后面,一脸不忿恨恨瞪着她的李婆子,故意加重了语气“陈老三家差一点点就杀死了她家二儿媳妇刚生下的闺女!”
原来,王朝初期因为种种原因,改革了田亩制度,家中凡是男丁者,不论年岁,都能分得土地,由自家耕种。虽然得在粮食收获之后向朝廷交纳税粮,但一年下来还是能余得一些粮食糊口度日。如果遇到老天恩赐的大好年景,还能在填饱肚子之余拿一些粮食换些银钱。可是,因为女孩及笄之后就要开始说亲嫁人,嫁为他人妇,是别家的人了,是以女孩子不分土地。虽然女孩子吃的不多,但那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出来的粮食,而每家的土地有限,产出有限,女孩子又没有土地,又没有男丁那般的大力气去干活。所以生出男孩子全家人喜气洋洋,这意味着家中能多分一块土地,多一个壮劳力,而生出女孩子,意味着家中不仅不能分得土地,还多了一张吃闲饭的嘴。于是久而久之,民间乡下的人们逐渐不重生女重生男。甚至渐渐地,形成了一种可怕的风气,家中有女婴出生就会悄悄地溺死或者丢弃。
朝廷见着女婴成活人数越来越少,深知这样下去不利于正常的生息衍殖,甚至以后会动摇到国家的根基,于是立下律令,凡是家中诞下女婴的,皆不可丢弃或杀害,违令者杖三十,抄没家中田产,族中子孙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考,不能入仕。此令一出,开始人们不当回事,朝廷重拳出击,派出乡吏严加探访,有违禁者立马实行此令。
一时间,人们惶惶然,不敢随意违令,虽然重男轻女的现象还是存在,但很少再有人敢丢弃或杀害女婴。不过,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老人们对当时的这些事情只是有所耳闻,只知道女娃子也得好好养大,但很少有人还记得这条律令。
里正听王婆子说完,冲族长点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并且向周围不了解此事的年轻一辈们普及了这条快被人们遗忘的律令。
族长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被气的手指抖抖索索地指着陈德,“你知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自家人关起门怎么闹都不打紧,可马上就要举行县试了,夫子说今年好几个儿郎有机会拔得头筹,你们现在来闹这一出,你是想害的我全族人没有一点翻身的机会!”
李婆子听完里正的一番话,早就吓得脸色白,双手紧紧攥着衣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听完族长疾言厉色的训斥,“咚”
地一下子跪倒在里正面前,抱着里正的腿哭天号地起来“里正老爷您听我说呀,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了,我气的狠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我不想被打板子啊。我家松儿是考秀才当大官的料啊,不能就这样被断送了前程啊。里正老爷啊。。。。。。”
那边,她的大儿媳妇张氏也明白了自己婆婆差点闯下了多大的祸事,要知道,她的双生儿子也在学里读书,也是顶顶有天赋的,万一。。。。。。。想到这里,她腿一软,也差点跪下来。
族长看李婆子就要对里正来撒泼耍赖的那一出,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里正并不是同族人不说,人家大大小小也算县府派在村里的一个官,虽然官职不大,但人家管的都是税粮田律这些顶顶紧要的事情,要是把他得罪了,以后族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族长指着人群里有些惶恐无措的陈世山厉辞吩咐道“山小子,还不快把你娘给拉开,没见识的乡下妇人,哪里都用你那登不上台面的一套。”
陈世山同着几个年长的婆子把她娘扶起搀在一边。
王婆子看族长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反应,忍不住问道“族长,那这事情你看要怎么收场呢?亲爷奶谋害自己的亲孙女,律法定的真对,不能放过他们。”
周围人听了这话纷纷看向陈德。
陈德被周围人围在中间,感觉无数道讽刺的目光朝他刺来,他黝黑的脸也不禁露出一抹红,怒睁着双眼,嘴唇哆哆嗦嗦的,忽而猛地转身,扬起了巴掌,狠狠朝着站在他身后吓得不知所措的李婆子脸上扇去。
他是常年干惯了粗活的,又没到年老气衰的时候,李婆子哪里禁得住这用了全力的一巴掌,一下子被打了个趔趄,没站稳扑到了地上,半边脸登时就肿了起来,嘴角耳朵里慢慢渗出一缕红色。
开始李婆子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之后,她撑起身子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开始哭号“老天爷啊,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自从嫁到你陈家来,我是一天好日子没有过过,吃糠咽菜,生儿育女,天天给人当牛做马。我上辈子就是欠了你陈家的,我就是上辈子欠下金山银山,这辈子也该还完了。我不活了,打死我吧,打死我你们就都高兴了。”
周遭几个和她相熟的妇人想要去把她拉起,没想到她竟然借势躺下,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只管一个劲地哭号。陈德气的脸色铁青,想要上前去狠狠踹上几脚,却被几个汉子拉住,不能上前。
那边王婆子还在火上浇油“嘿,你死了倒是清净了,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祸害。那狗活着还能吠上两声看个门户的,你活着除了糟践粮食就没别的用处了。早死早生,你看看你家的姑娘被你刻薄的,你死了她们还能好好的过几天安生日子。”
这边正哭的哭,吵的吵,闹的闹,那边丽娘房间的燕姐儿冲了出来,抽泣着喊道“不好啦,我娘快死了!救命啊,救救我娘吧,她被奶奶打了一顿,现在流了好多血。族长爷爷,救救我娘吧,我不想我娘死,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妇人们纷纷往屋里围去,鹊姐儿心知她们进去也帮不上忙,挡在门口不让她们进去,燕姐儿哭着求了这个求那个,场面更加混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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