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一夜未眠的待在司马师的中军大帐外,来回地踱步,心下沉思。
待得日头出升,御医也基本处理了司马师的伤口,望着整张床上几乎都是鲜血,尤其是那张被子,司马师为忍住剧痛所出的声响,愣是抓着被角乱嘶乱咬,被絮里的鹅毛跟戎草落得满床都是。
汲布命人清扫了军帐内的物事,把血渍擦去,被褥也一律拿去换新的,御医调配了几味参药给司马师服下。
司马师喝了几口药汤,不出二盏茶的时间就尽数吐了出来,双颊已经深陷进去。
御医心中叹气,明白这副模样,卫将军活不了多久了,偷偷在汲布的掌心划字,告知司马师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多么糟糕的地步。
汲布挥手将御医赶了出去,八名御医如蒙大赦,背起药盒快出了军帐,恰好碰上外边侯着的钟会、傅嘏、王肃三人,登时起了疑心。
钟会脸色一变,沉声道“不好!卫将军身体有恙,我在此地寸步不离,八名御医在军帐内待了这么久,只怕是——”
傅嘏跟王肃对视一眼,均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惊恐。
三人都以为是司马师把文鸯的劫营当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故而一觉睡到天亮。可八名御医从军帐内走出来,登时让所有人心中为之一紧。
汲布从军帐内探出头来,朗声道“卫将军命三位进来议事。”
说罢,一挥手,五百名亲卫向左右一分,让出通道向三人进来。
钟会等人连忙从人墙中穿过,径直进了军帐,只见得司马师半靠在床头,脑后跟腰后垫了枕头跟被褥。
司马师眼望三人,咳嗽一声,沙哑道“我身体有恙,恐怕不能亲眼瞧着王凌、文钦伏诛了。”
钟会奔至近前,跪在了床旁,握紧了他无力的掌心,急切道“卫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师苦笑道“我眼球脱落,流血过多,才导致了如此——昨夜事突然,若诸位及三军将士知我伤势如何,恐无心再战,故此命汲布不让人进来,免得乱作一团,为贼寇所趁。”
钟会听到后极力克制脸上的笑容,硬是挤出了几滴泪水来,脑袋伏在床沿大哭“末将一定擒了文鸯,碎尸万段!”
司马师知他是假哭,可如今的他已经顾不得别的事情了,低声道“我已命人连夜回洛阳,告知吾弟司马昭代我平乱灭贼,诸位将军当用心辅左于他。”
众人尽皆领命称是。
钟会心中大喜,暗想“司马师这一次受了如此大的重创,就算一时死不了,早晚也得死,这下掌握军权的可就是司马昭了。”
没想到这一把豪赌竟然赌对了,开始司马昭主动拉拢他,钟会都以为是司马氏兄弟的试探不敢应允,直到三次过后方知是真的,于是自伐王凌以来,钟会总会挑选夜里汇报军务,陈述时也下意识地啰里啰嗦,就是为了减少对方休息的时间。
虽然效果不显,却也杀人于无形。
现在司马师受到惊吓,眼球震出了眼眶,无疑把钟会跟司马昭之间的策略从起步瞬间推到了终点。
司马师吩咐了琐事,只觉有些困乏了,便命三人出去。
等到他醒来之际,隐隐约约有一双小手在摸着他的脸颊,司马师睁开眼来,却现床沿站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童,脸上挤出一抹柔色“桃符呀,今日有无用功读书?”
“父亲,孩儿昨晚被吵的睡不着,念了一夜的诗经呢。”
被称为“桃符”
的孩童,是司马师的儿子司马攸,此番出征伐王凌,也一并被带出门,跟随大军行进。
司马攸并不是司马师亲生的,而是其弟司马昭之子,由于兄长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生男丁,只生女儿,就过继了一个给他。
司马师有这唯一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却也爱之如故,想到自己也不知能活多久,司马攸却尚是孩子的模样,不免悲从中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桃符用功读书,今后便是栋梁之才。”
司马攸嘻嘻一笑,搂着他的脖颈,亲昵地道“父亲你躺了一日,怎得还不起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