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坚多罗把信看完以后就放到蜡烛上点燃了,他对义兄的行动力还是比较欣赏,但是他明白那个脖子粗短的青年为什么会帮助自己,如果说仅仅是由于兄弟之情就太虚伪了。自从他成为亚科波·斯福查的养子,就注定了要跟佛朗西斯科较量,与其说老头子因为信任而重用他,倒不如说是借用他来训练自己亲生儿子的忍耐力和判断力,让栗色头发的青年能够有朝一日超过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阿坚多罗对此并不介意,比起安特维普神父来,亚科波这点小小的利用根本算不上什么伤害。
佛朗西斯科很聪明,他能明白父亲的用意,但是也不想失去阿坚多罗这个潜在的帮手。现在他帮助义弟重新在那不勒斯收回权力,也是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佛朗西斯科的目标是米兰,他不愿意到时候让太多的势力反对他,如果先去掉一个那不勒斯,那有什么不好呢?况且这次他并没有直接出面,只不过暗地里投入了一些金钱,怎么算也不是赔本的买卖。
阿坚多罗把快要燃尽的信扔到了地上,看着它变成黑色的灰烬,然后一脚踩灭。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举起了桌子上的酒。
这样互相利用的关系阿坚多罗已经习以为常,也并不反感,如果要达成目的还故意嫌恶就有点矫情了。但他还是庆幸始终有一个不会利用自己的人,他能够完全相信那个人,可以在他身边完全放松下来,这就够了。
“亚利克……”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闭上眼睛,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忍不住在脑子里一寸寸地描绘那个苍白俊秀的修士,他的金发、他蔚蓝色的眼睛、他单薄瘦弱的身体……如果可以拥抱他,或许自己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吧。可惜阿坚多罗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他不能用肮脏的欲望来污染那个人。
还是就这样下去吧,把亚历克送到他该有的地位上,如果自己有一天能够亲吻他鞋上绣的十字架(注1),那一切就足够了……
门口突然传来急促地脚步声,阿坚多罗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雷列凯托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他没有责怪侍卫的失礼,因为他知道能让他如此紧张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大人,有人求见。”
雷列凯托的声音有些不稳,“是……是个大人物。”
阿坚多罗挑高了眉头。
大个子的胡子抖动了几下:“是……是国王阿尔方索!”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的震惊,但这神色也只维持了片刻。他的嘴角很快挂上了迷人的微笑:“真是太荣幸了!雷列凯托,你愣着干什么,快请陛下进来。”
“可是,大人……”
“不用担心,他并没有正式在那不勒斯露面,这说明他今天晚上只是以私人的名义来找我。”
阿坚多罗又想了想,“你可以要求他不带武器地单独走进来。”
“好的,大人。”
高大的侍卫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转头离开。不一会儿他领进一个穿着披风的人,来客掀起宽大的兜帽,露出那张如同雕像般轮廓分明的脸,墨石一样的眼珠缓缓地扫过这间狭窄的屋子,目光最后固定在那个红铜色头发的青年身上。
阿坚多罗示意雷列凯托出去,然后夸张地摊开了双手:“非常欢迎,陛下。您屈尊到我的住处来真是我无上的荣幸啊,请坐,请坐。”
阿尔方索脱下了披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青年:“您还是这么漂亮,斯福查大人,半年不见您更让人神魂颠倒。”
阿坚多罗哼了一声:“如果您愿意称赞一下我给您制造的那些麻烦,我会更加高兴的。”
黑发国王在这个青年面前坐了下来,他伸直了长腿,交叉着双手:“我正要说这个,斯福查大人。我该先向您表示一下敬佩,您对那不勒斯的执着简直太惊人了。我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能重新勾搭上乔安娜,还在她的眼皮底下重新组建自己的势力。”
阿坚多罗笑容可掬地向他欠欠身:“您过奖了,陛下,我想这对于您完全掌握这个国家一定是不小的障碍吧。”
“对,不过我猜您一个人的力量恐怕还不能让叛乱发展得这么快,您向米兰借了多少兵力,路易是不是也派了人?”
“随您想象,陛下。”
“费里斯向我报告说你跟女王有接触,我只好叫人把乔安娜关起来。这多少减慢了您的步骤吧?那个女人常常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丧失理智,我得防止她又愚蠢地把你当成救世主。如果现在您没有了她做幌子,又该打什么名义去鼓动那不勒斯的臣民来反对我呢?”
阿坚多罗终于大笑起来:“陛下,我得感谢您这么听话地按照我的安排行事。难道您就没有想到,为什么费里斯会做出那样的判断?不错,我是跟女王接触过了,您的那把匕首也是我给她的,而且我告诉她最好多让别人看看。这样您才会知道我在这儿,才会把她关起来,不是吗?”
阿尔方索的脸色一沉:“我还没看出来你故意这样做的高明之处,如果我切断你们的联系,支持她的那不勒斯人就不会成为您的助手了。”
“陛下。”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用手指撑着额角,轻蔑说道,“我既然能越过您的防卫见到她,那进入地牢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要得到她的授权就可以了,这足以让我去调动那不勒斯潜在的力量。至于那个女人,就算您现在砍了她的头我也没有意见。看这个——”
阿坚多罗伸出右手,小拇指上带着一个金色的戒指,正面雕刻着一个形状奇特的十字架。
“喏,陛下,凭这个我可以调动那不勒斯的军队,您觉得我目前还有必要去顾及那个愚蠢的荡妇吗?”
黑发的国王脸色一阵阴郁,似乎为自己在匆忙中下的那个错误命令感到懊悔。他发觉对面的那个男人正在高兴地欣赏自己的沮丧,突然又抬起头微微一笑:“哦,既然如此,斯福查大人,我也有礼物给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
阿坚多罗诧异地眯起了眼睛,接着心头咯噔了一声——那是一枚粗糙的银质戒指,上面布满了刮痕,不值几个钱,但这是阿坚多罗给贝娜丽斯的结婚戒指。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很快把惊讶咽了回去,问道:“我的妻子在您那里?”
“对。”
阿尔方索大方地承认,“很凑巧的一个机会,她被她那个自作聪明的父亲给骗回来时,恰巧在路上被我碰到了。”
“您是什么意思,陛下?”
阿坚多罗笑道,“难道您想劝说我为了她而向您投降?陛下,您该不会忘了我当初为什么会跟她结婚吧?”
“她不重要,可是乌尔塞斯侯爵的态度很重要。想象一下,如果那男人知道他最喜欢的孩子在我手上,他又会倒向谁?”
阿坚多罗的脸上很快闪过一个凶狠的表情,但立刻又继续微笑道:“实话跟您说吧,陛下,我确实曾经很看重乌尔塞斯侯爵的力量,但那是在没有得到女王的支持以前,当现在不同了,失去侯爵或许对我是很不幸,但这并不是致命的打击,我有办法得到更有力的支持。所以这个东西——”
他把那枚戒指推向阿尔方索,“——就请您为我保存吧,多久都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