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蠢,这是玩闪避球游戏吧。”
莎士比亚不满地嘀咕道,但还是老实地喝下了自己的药水,和医生一起走出了背街的小巷。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发生小小的变化:一切有形的东西还保持着原样,但是半透明的烟雾和挥发在空气中的气体则更显眼,而同样喝过药水的医生则如同一块大果冻一样,呈现出粉红色。
亨利小心地避开周围的人和东西,踏进了那座挂着裁缝招牌的房子。
那是一栋两层的传统民房,一楼扩大了店面,挂着布料和成衣,一个中年妇女坐在沙发上翻看着衣服的图样,她身后的靠垫坠着精巧的流苏,几个老派的绅士正在量尺寸。整个房间里充满了玫瑰的香味儿,柜台和茶几的花瓶上都有漂亮的白玫瑰。
在屏风后面是工作间,一个大的操作台旁边站着个子高大的老妇人,她正在剪裁,而年轻的姑娘在缝纫机上劳作着。
亨利找到了楼梯,轻轻地踏上去,在一旁的墙壁上挂着很多照片,有古老的黑白相片,还有彩色的。最下面的是以前的客人们穿着成衣留下的照片,稍微靠楼上的地方渐渐变成了家族的照片陈列。雷耶米娅家的女人们都有柔顺的黑发和深褐色的眼睛,有些照片上有主人的赠言和签名,莎士比亚很快在一张小小的肖像照上发现了与墓碑上一样的名字。
“齐娜·耶雷米娅,”
他指着那照片,冲粉红色的亨利做口型,“我找到她了,老板。”
那是这位女士十六岁时的留影,长得很清秀,笑容中带着一种青春的天真;她穿着带领结的外套,卷曲的黑发编成辫子垂落在胸前;她的眼睛很亮,即使是穿越了几十年的时光,即使只是在一张纸上,也非常清澈。她的手上拿着一束白玫瑰,像捧着珍宝,但是她无疑比那些花儿要动人得多。照片上写着“最爱的女儿齐娜”
,落款是她的父亲。
“是个美人儿,对吧?”
龙无声地对亨利说。
“得把这张照片带回去!”
亨利用透明的手按住那个相框,默默地念了几句,照片的颜色变得浅了一些,一张同样的大小却非常稀薄的相片儿出现在了他手里。他把它合在掌心,那照片立刻被隐藏起来。
亨利朝门边歪了歪脑袋,黑龙便和他一起准备出去。他们放轻了脚步,绕过楼梯口熟睡的猎狗;一个老人走过来,拉出的软尺差点打在亨利的脸上;他们小心翼翼地躲过了一个女裁缝,她正拿着一件做好的西装给一个老人试穿;男裁缝从柜台里面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大捆布料;沙发上的女士把图样翻得哗哗响,然后终于敲定了一套,“我要这个样式!”
她猛地站起来大声说,就要撞上刚好走过的莎士比亚。
亨利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却看见她举着的书擦过了黑龙的鼻尖,莎士比亚向后仰了一下——没有碰到,仅仅差一英寸。
“谢天谢地。”
英国人在心底默念了一句,但是紧接着就看到龙的目光凝视在被高举着的紧身裙图样上,接着他又把目光转向那个女人——她的身材微胖,胸部硕大。
亨利心中突然冒出了极其不祥的预感,他来不及阻止,就看见龙灰色的嘴唇(在服用隐形药水以后)动了动,然后无比清晰地吐出一句话:
“真难看。”
(五)
亨利有三天没跟莎士比亚说话,整整三天。
这不能怪他,因为黑龙不合时宜的对服装的评价,亨利不得不把他拖走,并且在事后花了很大力气用催眠咒消除那一屋子人倒霉的记忆。
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药品,浪费法术,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条龙管不住自己的嘴。
亨利在疲惫之后靠在窗前的台灯下读那本《奥兰多》,他觉得人类对于永生者的想象折射出的是自己的心,但是无论怎么样,有一些东西总是相似的,只要是活着的智慧生物,就会对时间的流逝心生感触。
奥兰多是把永生当做一种生活,那么克里奇呢?
最近四天中,克里奇清醒过三次,照样平淡无波地种他的花,而亨利照样帮着搬了花盆。齐娜·耶雷米娅的墓碑前一直是白玫瑰,当然,曾经出现过粉红的风信子和红色的蔷薇,但是很快又变成了白玫瑰,这几乎是印证了之前莎士比亚那极傻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