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烟雾在眼前散开,恍惚间,月季回想起自己与水仙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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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月季父母亲手将她卖进皇冠歌舞厅,那时的皇冠还不叫这个名字。
她天生一副好嗓子,差点就能进梨园,只因她是女子,梨园里没有成角的青衣师父,便改卖了皇冠。
那时皇冠的老板黄爷,搜罗了许多小女孩,教着唱歌跳舞的都有。
但她天赋好,旁人三天才能学会的曲子,她一天就唱得极好。
连教曲子的柳先生都夸她:“声似黄鹂,柔意似水。”
因着这句话,她被嫉妒诽谤缠身,没有同龄的女孩愿意与她一起玩,更有甚者,偷偷给她下药只为毒哑她的嗓子。
无人同她在一处,她不在意。
下药的更是被她反将一军。
应了那句评语的前半句,她活在皇冠的后院子里,如同一只独立枝头的鹂鸟。
直到水仙来了。
如月季之前所言,水仙独身飘零,想在这灯火辉煌的上海滩活下去,只能卖自己。
她当过富贵人家姨太太的丫鬟,也进过下等的烟馆,所幸当时年纪小,未遭遇更悲惨的事。
水仙在十六岁时,被黄爷买回来。
她刚到皇冠的那天,阳光正好,她被人从后院的小门领进来。黄爷事忙,点了随身的人将她带回来。
那人欺她孤弱,一路上不停催促,只想交差了事。
路过某间房,水仙听见一阵清亮的歌声,如溪水淙淙濯人心脾,将她初至陌生
地方的恐惧消减近无。
寻声而望,那间房里站着一溜女孩子,年纪有大有小,大的有二十岁,小的却不过十来岁。
那些女孩前头,还立着一位。
这位一人站在最前方,双目紧闭,面上神色不喜不悲,渺柔的曲音正是从她口中传出。
许是因为歌声的缘故,那一直催促水仙的人,此时也不着急了。
一曲毕,唱歌的女孩睁开眼,视线正好和隔窗望来的水仙撞个满怀。
那便是两人的初见。
一眼误终生。
或许是因为初见月季时留的印象过于美好,水仙对关于月季的流言蜚语毫不在意。
此后,月季不再是独身一人,两人同吃同住,同出同进。
巧的是,她们二人都极喜爱纯白,白裙着身时宛若亲姐妹。
但水仙的嗓子不似月季那般好,甚至算得上五音不全。因此,若她想要留在皇冠,只剩下一条路——
学舞。
十六岁的年纪,对于她自己而言是最好的年纪,可若是要学舞,那便太大了些。
水仙不管这些,她只想要留下来,不只为了自己,也为了月季。
她是练舞那些女孩里最刻苦的一个,一次次摔倒至全身淤青,每次压筋都将自己逼至绝境。
终于,在一次摔跤之后,她的腿疼痛难忍,连站立都难。
看到水仙这幅惨样的月季当即就要去找医生,可她们都是一群被锁在笼子里的雀鸟,即便孤高清傲如月季,都无法做到更多的事。
她只能去求黄爷
。
但凡进了黄爷的房间,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她也一样。
这两年月季越长越开,真就如同这个名字,是一株含苞的月季花。黄爷明里暗里骚扰过她许多次,都被她巧妙地避过去了。
只是这一次,她避无可避。
她只能在黄爷双手碰触自己的时候,紧闭双眼。
那天夜深,月季才从黄爷房间回来,在她回来之前,黄爷已经派人帮水仙请了医生。
她衣衫褴褛地回到自己房间,跪坐在水仙床边之时,双腿都还在打颤。水仙颤抖着将她拥入自己怀里,两个女孩在夜色里,抱头痛哭,泣至天明。
从那天起,月季不再穿白色。
她就像童话故事中,那只用心尖血染就红玫瑰的鹂鸟,从此之后,只有红裙。
那时两人已经在皇冠歌舞厅小有名气,慕名而来之人不在少数。
她学会了描唇画眼,学会了摇曳生姿的步态,学会了在男人中斡旋,只为帮水仙挡下所有心怀歹意的人。
只有在那时,她才短暂地对将自己卖掉的亲生父母,生出一丝丝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