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中,一家人用过晚饭,陈天忌便被父亲陈文忠叫到了书房“枯笔斋”
中。
陈相示意陈天忌坐下,两人各自捧了一盅茶,陈相润了润喉,同陈天忌谈起了正事。
“太子受了陛下责罚,于东宫闭门思过,近些时日,应是不会去太平书院了。”
陈天忌听闻此消息,显然有些意外,将手中茶盏放下:“为何?”
“太子三师和御史台都探过陛下的口风,皆是没有结果,但有桩事情是确定的。”
陈文忠看向陈天忌:“太子受罚,是在你入宫请罪之后。”
陈天忌略作思忖:“父亲的意思是,太子受罚与他当日在太平书院的嫡庶之论有关?可是太子那日并未为难安王,甚至还有些自降身份为安王解围。”
“或许正因如此,才会受罚。”
陈文忠叹息道:“自古以来,太子难当,东宫更是一等一的险地。太子若太能干,往往招致猜忌,可若只有仁孝,也是不行的。如今的太子殿下,是个好人,但也仅仅是个好人而已。陛下恼他在才干上不能压制安王,如今连东宫的威仪都被他轻易拿来做人情。陛下也算是恨铁不成钢。”
自从陈天忌抬了嫡子身份,陈文忠便有意提点他朝中事务。
陈天忌知道,父亲平生最大遗憾,是没有嫡子。扶植培养他,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年少时为得父亲青眼,于
功课上十分努力,小小年纪就发下宏愿,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为此他夙兴夜寐,寒暑不休。可无论他如何用功,都总是欠那么一些,无法令父亲满意。
倒是病了一场之后,他开始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有些看淡了世间浮名,为人行事都更恣意了一些,反而让父亲觉得自己是个伶俐的,愿意同他说一说心里话。
陈文忠见儿子没有答话,继续说道:“为父这辈子,至死都是陛下的臣工了,但天忌,你得好好看清楚,你只有赌对了新君,我陈家的荣耀才能延续下去。”
陈天忌的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他知道,父亲这是在问他对太子和安王的看法。
“如若非得选一个,儿子还是会选太子。”
陈天忌坦诚道:“若储君缺的是能力,尚能有满朝文武来补;可若储君缺的是德行,便真的没有办法了。”
陈文忠对此不置可否,倒是提起了另一桩事:“听闻最近你与长策将军府的诸位小姐走得很近?”
陈天忌不想隐瞒:“只一位走得近。”
陈文忠没问是谁,只道:“看中她了?”
“是。”
陈天忌答。
陈文忠看着儿子满脸坚定,并未反对些什么,哪怕他曾经与李倾海有“过节”
。在陈文忠心里,相比于仕途与门楣,女人是顶顶不重要的。可他半生宦海浮沉,见过太多同僚折在女人手里,好色淫逸倒是其次,“求不得”
三字对人的磋
磨,才是折断男儿骨。与其因为什么出身立场将儿子已经动了的心思硬生生压回去,平添一份“求不得”
又“放不下”
的执念,还不如顺了他的意。娶的若是个得体的,进门之后便安稳度日,若是不得体,大宅院里有的是让人头破血流乃至丧命的陷阱,到时候再发落不迟。
“李家……有李家的好。中宫那位二十余年的贤德做不了假,李倾海虽然战功赫赫,但知道收敛节制。你只记住一条。”
陈文忠只提醒了陈天忌一句:“莫要为了儿女情长,耽误自己,辱没家门就好。”
“是,儿子明白。”
陈天忌从书房出来,刚转到回内室的小道上,便被一只手拉住了。
陈天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亲生姨娘孙姨娘。
“姨娘。”
陈天忌行礼。
“你看上哪个了?”
孙姨娘眼睛冒着光:“我可听说李将军家两个嫡女,都是不错的。我跟你说,你若是同将军府嫡女结了亲,将来就不愁了,说不定我也能被扶正。李将军可是当朝国舅啊……”
“姨娘。”
陈天忌沉声打断她:“婚姻大事,自有父亲和嫡母做主,姨娘不必费心。”
说罢便挣开孙姨娘的手,本想拂袖而去,但他到底有些不甘心,低声喃喃:“娘亲,在您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可刚问完,他便苦笑一声,未作逗留,径直离开了。
孙姨娘看着儿子的背影,有些气闷地
咂了咂嘴:“这孩子,我还不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