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才人坐在一旁,取出簸箩中的针线,借烛光做活,对穗穗摇头:“娘也不吃,穗穗吃。”
两个小丫头,头挨着头,谁也不肯先动筷。
翠微宫年久失修,如今就住着淑嫔和俞才人,之前还有十几个宫女伺候,见二人长日无宠,都各自寻了出路跑了。
只留下淑嫔陪嫁的老嬷嬷,和年纪幼小的凝霜。
老嬷嬷身子骨比淑嫔还差点,卧病难起,所以平日里杂活都是几人一起干。
淑嫔从来不自矜身份,她若是哪天身子觉得好些了,一样和她们一起浆洗衣物,为庭院除草。
只是无事的时候,常常捧着闺中旧书反复研读,望着天边的云霞出神。
穗穗启蒙的知识,就是淑嫔一字一句教的。
夏夜里炎热散去,树荫下凉风习习,穗穗只觉得比用了冰鉴还舒服呢。
她和凝霜对视一眼,一人抄起一把小勺,挖出一大块酥酪,喂到淑嫔和俞才人嘴边。
坚决要她们吃。
两个大人拗不过孩子,被迫张嘴吃了。
穗穗和凝霜这才鼻尖沁汗,小口挖了送到自己嘴里,冰冰凉凉,甜甜奶奶,好吃死了。
四个人在烛光月色下分着吃完了一碗冰酥酪。
俞才人摇着蒲扇,神情柔婉含笑。
听穗穗讲,她白天偷偷跑去宫内教坊,在窗边学了她们的新舞蹈,她体态轻盈,纤细柔软,跳得可不比那领头的舞姬差呢。
说着说着,穗穗捧着冰碗,软软的道:“要是能天天吃着酥酪就好了,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淑娘娘和母妃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那该多好。”
淑嫔笑着摇头:“连盛宠优渥的萧贵妃都做不到随心所欲,或许皇后可以吧……和陛下夫妻一体,共受朝拜,想要什么,便都触手可及。”
年幼的穗穗笑得娇憨,“那我长大了不要做贵妃,我要做皇后!”
淑嫔笑得前俯后仰,“傻丫头,你是公主,未来天子的亲妹妹,怎么可能做贵妃,做皇后,这是有悖伦常的。”
穗穗听不懂什么是伦常。
她只看到俞才人眼睫低垂,轻咬着唇。
她那时还不知道母妃为何不笑,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并非皇帝的女儿。
幼时稚嫩清脆的童声尚在耳畔回荡,穗穗却皱紧眉头,一个字,也不愿去回忆了。
——她要做皇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多风光啊。
那样就能护住母妃,护住凝霜了!
可太晚了。
等她为姜献所得,母妃和凝霜都已经不在了,连淑嫔娘娘都茍延残喘。
她被姜献按在榻上,承受那盛不住,直往外溢到脚踝的泼天宠爱时,含泪想,原来做皇后也并非那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