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都是让她主导,字字都强逼凌诱。
春夜寒意微褪,晚风入帘,绉纱浮动,勾起帘幕一角,露出丽妃缀满珍珠的裙裳,华美冷清。
她僵硬的身影微动,柔媚的腰肢如春柳袅娜,缓缓依向皇帝,玉弱雪白的指尖搭上他紫玉带钩,兰口轻张,喘息微微,“臣妾服侍陛下就寝。”
皇帝轻抚其面,温声:“笑着再说一遍。”
……
夜里桑桑梦魇,梦中光怪陆离,毁人神智,她本就睡得浅,自再遇姜献之后,夜里愈发难眠,清晨也醒得早,醒后总是先呆呆发愣一会儿,整日乏力倦怠。
从梦中惊醒,她猛然睁开两眼,昏昏望着帐顶流苏,梦中的事已全然记不清,略躺了一会儿,清醒却疲乏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想起临睡前的事,垂眸落下阴翳。
想背过身去睡,姜献的手掌伸了过来,贴向她的额头:“做噩梦了?”
不曾想他也被惊动,桑桑不得不回过身,保持原样,乖巧如猫儿依附在他身畔,“嗯。”
姜献想起她过去生病那时也常常噩梦,醒过来也不敢吵他,一个人闭着眼蜷缩在被子里悄悄流泪,不多时就病重离他而去了。他的心忽地似被什么攫住,气息难进,黑暗中睁开漆瞳,透过帘中一点微弱光线看她单薄的肩头,“你从前也如此,是因为朕,所以才——”
“不是。”
桑桑打断了他,“那时是病了,现在只是做了噩梦,有些害怕,没别的什么。”
听出她话语中的戒备,姜献面沉如水,到底没说什么,黑暗中二人面对着面,今夜因月事不曾同房,二人显然比平日夜里更头脑清醒一点,更漏滴落如雨,一时无话,竟不知说些什么。
良久,姜献压低声音,“睡吧。”
声冷。
话音未落,怀里钻进一缕绵软馨香,姜献睁眼,入目便是少女乌黑的长发,她轻轻覆上他的上身,小脸埋进他的胸膛,两只手柔柔搭在他肩头,就这样不动了。
极少极少依赖的样子。
她在示弱。
……是被今晚的架势吓到了。
哪怕她埋着头,姜献也能听出她呼吸的频率隐藏着慌乱之意,他威慑再三,以她一切惧怕的事物相逼,想要的也只是这样,而已。
做到了,为何心里依然不觉得痛快。
是因为她眼睫湿凉?
姜献沉目良久,在确认桑桑没有离开的念头后,抬手将她圈入怀中,压狠她的脊背,抱紧,让她深深嵌进他的怀里。
桑桑柔软的吐息喷洒在他耳畔,被他抱痛了也不吭声。
迷迷糊糊居然就以这样的姿势睡着了,醒时还环着他的脖颈。
四更天姜献预备上朝,起身时不用他说,桑桑乖觉松开手,他身着中衣坐在床边,身后荣禄掌灯挑帘入内,姜献抬手止住,回头对桑桑道:“再抱一会儿。”
桑桑微讶,默了默,凑过去听话得抱他,抱着他,眼睛却瞧着别处,略微失神的样子。
等荣禄催第二遍,姜献才放开,他们不争吵时其实没那么多话,他更衣时,桑桑在旁边握着他的玉钩带发愣,等他亲自伸手来取,她才轻轻柔柔的递上,“陛下今晚来陪臣妾用膳吗?”
说话时,她仰起雪白小脸,干净无尘。
太干净,以至于一时难以辨别她的真心。
姜献摩挲着她的脸颊,“朕晚些时候来。”
她微微一笑,稍纵即逝。
姜献让她再睡一会儿,桑桑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披了件衣裳,坐在窗前的美人榻前读书,青发随意披散薄肩。
外头天还没亮,芳仪迈进来,桑桑抬眼看了看她,没说什么,低头翻过一页书。
她少时其实爱舞乐胜过读书,只是后来长日囚困宫廷之中,无心再为人起舞,以读书消磨时光。
芳仪在她面前利落得跪下,双手交迭垫在额前,长跪不起,“奴婢有罪。”
流英
桑桑知道她为何告罪,无非是将她服用避子汤的事告诉了姜献,事情既已发生了,追究也无用,何况没有芳仪,也会有别的人告诉他。
她头也不抬的,“我原谅你了,起来吧。”
芳仪一愣,有些无措。桑桑指尖顿了顿,垂眼透过温润清淡的烛光,平静地望她,心平气和到了极致,反而乏力,连轻抬眼睫这种细微的动作都觉得疲惫,“你不过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那种情况之下,你无可选择,所以没什么好感到愧疚和为难的。如果换做是我,我也只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本质上,她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差别。
芳仪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哑声唤:“娘娘。”
“出去吧。”
桑桑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芳仪只得退了出去。
桑桑撑颊看了会儿书,其实也看不进去什么,视线一半落在纸上,一半陷进膝头烟罗软缎繁密层迭的花纹中,目光似被拘住,一眼望不到头。
片刻,天光日来,辰初,宫人按时辰奉来早膳。桑桑终于有几分回到宫廷的实感,像西洋进贡的自鸣钟轨链凌乱,被人伸手拂袖拨回原位,又咔咔嗒嗒、精美呆板得重新走动起来。
芳仪又走进来,小心翼翼半跪着奉上蜜枣粥,桑桑并无胃口,本想说不用,挑眼瞧见芳仪欲言又止,几步之遥的涧蓝鲛绡后,侍奉宫人的衣裙若隐若现,踮脚翘首,观察她这里的动静,无声交换着惶措不安的眼神,偌大宫殿气氛压抑,落针可闻。
桑桑改了口:“我自己来吧。”
她每道菜挟了一点尝尝,但没喝蜜枣粥,吃过后用清茶漱口,色泽浓稠鲜亮的蜜枣粥半温半冷,无人问津的摆在案上。桑桑净手时温声道:“我不喜食蜜枣,不是你们伺候的不好,也不是膳房做得不好吃,你们先前不知道我的口味,以后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