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当铺的内堂里,正中央放着一个铜铸的香炉,香炉里不知点着什么香,诺大的屋子里香气扑鼻,却又让人觉得十分舒服。钱二爷侧卧在东侧的软塌上,看起来已经有精神了许多。
南宫恨我与冷阳坐在软榻的两侧,屋里的角落里,那个扫地的老人仍在一下一下的清扫着屋里的灰尘,而每一下似乎都是一样的速度一样的力度,老人眉目低垂,看也不看软榻边那三人。
南宫恨我对钱二爷说道:“这香唤作’明魂引’,对于身体虚弱之人,大有裨益。”
钱二爷“咦”
了一声:“这明魂引可是西域天山派的宝物,不过四十年前天山派意图染指中原武林,被以四大世家为首的江湖人士围剿,早已荡然无存了,你这当铺里居然会有,可真是稀奇。”
南宫恨我笑道:“太平当铺,为弃剑阁搜罗天下奇珍,有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
冷阳歪着头,道:“二爷,知道你是说书人,见识广,不过先别管这个香了,你先说说你怎么啦!”
钱二爷骂了一句“小混蛋”
,说道:
“那日,我听到了镖局外面有人,便立即追了出去,倒不是老夫自傲,以我的脚力,一般的江湖高手也只消一时半刻便能追到,可这次我看那人施展开轻功后,不疾不徐,总是与我拉开一丈远的距离,我用尽全力,却怎么也难以追上。
我虽然当时心下一惊,却也不以为意
,也是自诩江湖阅历颇深,就算万一不敌,总可以全身而退。没想到,唉,江湖之大,我却不过是个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不知深浅的糟老头子罢了。
(冷阳接到:“这话说的,您老不过是年岁大了,有点糊涂……哎呦!”
话未说完,头上已挨了钱二爷一记暴栗。)
那人行至城外一处树林里,便停下了脚步,我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也停了下来,那个人身形挺拔,带着一个包裹住整个头的白色面具,上面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面具上有着墨迹般的诡异图案,让人看着几欲眩晕。
(南宫恨我说道:“归燕楼的阴阳面,甚少外传,看来归燕楼与这山统定有关系。”
不错,正是那阴阳面,当时我以为他是归燕楼的人,我就问他:’归燕楼的人为何加入山统,不怕给你们楼主燕归来丢脸吗?’
那人压低了声音,故意嘶哑着嗓子说话,怕是会被人识得一样:’老前辈,在下本想从王镖头那里买下那镖中的’天子令’,但是王镖头誓死不从,在下实无他法,才出此下策,实是情非得已,若前辈能告知在下’天子令’的下落,必定相安无事,山统也必有重金相与。实不相瞒,常人得那’天子令’,根本无用,’刀狂剑乱’传人那里,需要历经九道试炼,方才能助其一臂之力,何必为这遥不可及之事,白白搭上性命?’
(冷阳喊到:“果
然!他知道’天子令’的用法,山统的宗主必定与七年前之事有关!”
)
我听得生气,却也不敢托大,只想从这人口中多探出些消息,就继续与他虚与委蛇,我说:’你既已得到了一枚’天子令’,却为何还想要?’
那人似乎是呆了一呆,还是嘶哑着嗓子说道:’前辈,其实你并未见过’天子令’,托王镖头运镖,又在江湖上传出’天子令’重现江湖之事,只是为了引在下出现吗?’
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天子令乃是武林至宝,我也是受人之托,但我却从未见过。你既已现身,何不露出本来面目,难道是无脸见人吗?’
那人自顾自的说:’我也曾想到这不过是布的一个局,但总要试一试,只可惜了四海镖局这几条性命,前辈的手段,也有些毒辣。’
(南宫恨我与冷阳相视,均觉二爷这次的确有些过分,却也觉得这山统的首领说话也不像那大奸大恶之人。)
想老夫当年却是双手染过不少鲜血,但听到此处,我也按耐不住心中之火,骂道:’你山统所杀之人,倒是怪到老夫头上了?老夫这就带你去见你楼主,看看那个姓燕的,如何与这江湖解释!’
那人沉声道:’不过宁可信其有,在下还是要试一试,前辈,得罪了!’
我早就有所防备,从那人的轻功来看,应该是一等一的高手,我
想我武功虽非绝顶,却也算属一流,不至于连自保都不成,况且归燕楼的人,都是以轻功见长,只要防着他那些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就可以了,但没想到我却想错了。
(南宫恨我道:“莫非,他不是归燕楼的人?”
)
那人的武功,当真是匪夷所思。我身形甫动,他便是快我一步,似乎是知道我身形移动的方位一般,伸手向我抓来,使的却是武当最粗浅的分合手,只是速度奇快,我勉强躲过,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见一招不中,也是呆了一下,我顿时觉得这人恐怕不是归燕楼的人,否则为何戴着归燕楼的阴阳面,却不用归燕楼的武功?定是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武功门路,不过这人武功太高,分合手也能让他用的如此出神入化,我是从未曾见。我当机立断,用上了当年我和你爹自创的绝学——断止关。
断止关,意为断己后路,止戈为武,闭关自守,其实就是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以守为主,消磨对方的内力。我本意是待他久攻不下,自会用本门的武艺,以我的见识,定会看出他师承何门。
我以断止关对付他,他却仍以分合手想要抓住我,我俩一时之间竟也是僵持不下,以这粗浅的功夫对我断止关,还能数次让我险象环生,这几十年来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我看不出他师承何门,他也一时半刻奈何不了我。
就在那
一瞬之间,那人如蝙蝠一般向后急掠,我本以为他放弃了与我的缠斗,没想到,那人离我一丈远之后,又站定了身形,说道:’前辈武功高强,在下本想不伤及前辈,现在看来,是在下太狂妄了。前辈,在下也不想如此,但前辈的守势无懈可击,在下只有这样了!’
我凝神守备,准备接他这招,也是想看看他的武功路数,可是,接下来的事,是我想都没有想到的。
那人好像是拔出了一柄剑,但是也许他拔剑的速度太快,让我根本没看清楚,我只觉得他从剑鞘内拔出的是那大漠的黄沙,是江南的流水,是塞北的骄阳,是极寒的冰雪,就像是剑鞘里边就是这天下的’道’。说来可笑,我自认为不败的断止关,就像是狂风骤雨下的枯叶,被吹得七零八落,我感受不到我的手脚五官,说来惭愧,老夫生平第一次,连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功都不清楚,就这样被一招击败了。
等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锁了起来,我觉得经脉阻塞,稍一运气,便疼痛难忍,原来那一击,竟震断了我的全身经脉,现在的我已经是个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