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时大时小,从黑色的屋檐上流过瓦片,哒哒地滴在地上,沿着地上的石缝,流淌到院外。
“你且进来,你三哥已经去城外迎接,没有这么快回来的。”
这时屋里面传出有些苍老但很温婉的声音。
孩子好像没有听见,仍在厅里来回走着,时而伸头张望,时而坐在椅子上,晃动的双腿告诉我们他焦急地等待着。
几圈下来,还是没有看见有人进来,他再也无法忍受,拿起门边的油布伞,跑出屋子,往大门外跑去,到了巷间的路上,踮起脚来望了几眼,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失望地低着头扛着伞往回走,垂头丧气的走进里屋,走到母亲的身边。
母亲双手抱着暖手的炉子,靠坐在椅子上,有些年纪的脸不再白皙,眼角皱纹也越来越深,勤劳的双手因为劳作而布满老茧,眼睛里全是慈爱。
旁边坐着一个青年男子,白皙的皮肤,嘴角总是噙着一抹笑,低头弯着腰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老实的他话本就不多。
孩子嘟着嘴爬到母亲身上,搂住母亲的脖子半趴在母亲的怀里。老妇伸手用衣袖擦擦溅到小孩脸上的雨水,满脸宠溺。
“你说这大哥怎么这么慢?”
孩子嘟着嘴将冰冷的双手塞到母亲的怀里,埋怨说:“我就说我要随三哥一起去,娘就是不许。”
“你这么小,到城外还有一个时辰,
跟着瞎跑这一趟做什么,你啊就在这耐心的等着,今天的雨大些,大哥赶路也会慢些。”
老妇将孩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把冰冷的手渐渐暖热。
苏州就是这样,冬天也是多雨,就算已经接近年关,还是没有好天气。想想在自己的老家,雨水很少,虽然冷了点,但是有太阳的冬天总会感觉少了点寒意。想到家乡,老妇不自觉的笑了,转眼间,已经三十年了。
“每年大哥都会在这一天前赶回来,放心,今年也不会例外。”
老妇身边坐着的正是二儿子李硕,满面的笑容如和煦的春风,好似瞬间能吹掉冬天的寒意,他是母亲最为听话温顺的孩子。
孩子不情不愿地从母亲的怀里抬起头来,仍是嘟着嘴撒娇说:“我也知道啊,但是我真的好想快一点见到大哥哎。”
老妇轻拍孩子的手笑说:“应该快到了。”
孩子眯着眼睛看着母亲,像是要探听什么秘密一样,故作神秘说:“娘,听说大哥会带一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还是一等一的美人呢。”
“娘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母亲一眼都看透了孩子的想法,“大哥回来不准提,知道没有。”
母亲用力地指了一下他的额头,要他收起好奇心。
“不许提,不许问。”
母亲正色说道。
孩子吃痛的摸着自己的额头,摇头晃脑地学着母亲的样子,一本正经说:“知道,您说过的,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应
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们做小辈的不可以好奇长辈的事情,长兄如父”
老妇看着孩子的样子,深深的笑了,李硕也跟着笑着。
“回来了!”
巷子的深处,渐渐地传来男孩嘹亮的呼唤声。
“大哥回来了!”
男孩飞快地跑着,叫着,脚底下踏踏的踩水声,扰乱寂静的夜。他推开大门,穿过院子,直奔厅堂。在厅堂门口把身上的蓑衣、斗笠脱掉随手扔掉在门边,伸着头冲里屋喊:“大哥回来了!”
刚听到男孩的声音,屋里的三人都已经站起来往外走,里屋的李硕撩起门帘,小孩搀扶起母亲走到门口。
李硕帮着男孩脱下蓑衣问:“人呢?”
脱掉蓑衣的男孩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抱在胸前说:“在后面,马上就到。”
老妇拍了拍男孩说:“三儿,赶紧进去烤烤火,把这身湿气烤干,别受了风寒。”
老妇推着男孩赶紧进屋,这是老妇的三儿子,李研。
此时,一男子已经进了大门往正屋里走来,一身青色棉袍,头发梳起,一丝不苟,走南闯北的,脸上已经没有水城所滋养的那种水嫩与白皙,但也不至于黝黑。
深邃的眼眸看着这方院子,他在这里长大,这里一点也没有变,还是他离家时候的样子,门窗花园稍有翻修,但是没有过大的改动,就连他小时候喂鱼的鱼缸都还在那里,保留着原本的模样。
一切都是家人为他保留着,维护着,
他知道。
这是父亲买下的院子,原本一家人住着还算宽松,但是现在自己和二弟已经成家,下一代不断的出生,原本一小家现在变成了一大家,未免有些拥挤。
老妇看着朝思暮想的大儿子,快步走出几步。
男子也大步走到老妇身边,握住老妇手说:“娘,我回来了。”
本来清冷的眼眸在看到母亲之后,变得温暖柔和起来,“娘,怎么等的这么晚,赶紧进屋,屋外冷。”
说着搀扶着老妇,往屋里走。
老妇看着男子,眼里盈满了泪水。
“没有等到你回来,我哪里睡得着?”
老妇说着,眼睛一直关切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