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均的后事一切从简,没有举办葬礼和追悼会,只是把骨灰盒葬于碑下。下葬这天,只有周灵均的亲属在场,所以韩飞鹭没有参加,而是等在墓园外。
他也换上一身黑衣,蹲在路边捏雪球,捏完一个又一个,双手被冻得通红。听到身后响起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一群穿黑衣的人从墓园里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七十多岁满头华精神矍铄的老人,是周家开疆拓土的老爷子。
一群人坐进停在路边的几辆车里,车子接连开走,轮胎卷起雪沫。他们都走光了,周颂才从墓园里出来,韩飞鹭朝周颂走过去,往他身后看了看,问:“粱桭呢?”
周颂穿着西装和黑色大衣,过分冷峻的着装使他看起来沉稳成熟了不少,甚至萌出几分和周灵均相似的气质。周颂戴着墨镜,鼻尖泛红,声音闷闷地道:“他还在里面。”
透过薄薄的墨色镜片,韩飞鹭看到他的眼睛也是通红的,韩飞鹭想不出话语安慰周颂,便把手中的雪球递给他。周颂接过去,看到雪球上用石子嵌了眼睛和鼻子,还被画出笑脸。他的嘴角微微抿动,一点点扣掉雪沫,道:“阿桭哥辞掉了公司的职位,过完年就去西藏了。”
韩飞鹭把他拉到路边,道:“去西藏干嘛?当喇|嘛?”
周颂抬起头瞪他,现自己戴着墨镜瞪得不明显,于是扣掉雪球上的石子砸到他怀里:“你才去当喇|嘛,他是去西藏散心。”
韩飞鹭本就是故意逗他,扑掉衣服上一点雪沫,道:“西藏是个好地方,不仅能散心还能净心。”
周颂把雪球扔进路边雪堆里,拉开副驾驶车门上了车。
韩飞鹭跟着他上车,道:“你闲着没事儿就去学个驾照,省得天天把我当司机使唤。”
周颂道:“我已经报班儿了,过两天就去学。”
韩飞鹭一听,心里又大不乐意,道:“明年开春再说吧,冬天学车太危险。”
周颂看他一眼,又看向窗外,道:“也行。”
韩飞鹭:“咱们这就出?”
周颂:“嗯。”
韩飞鹭驱车上路,一边开车一边和他闲聊,聊来聊去还是离不开老本行,“昨天贾青让瑞士医院的人把邓萌萌送回来了。”
周颂:“他怎么肯让邓萌萌回国?”
韩飞鹭:“我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外加分析利害,他再不辨黑白就太蠢了。”
周颂:“你怎么给他分析的?”
韩飞鹭:“实话实说,宁雪儿给彭家树和邓萌萌做的所谓脑移植手术就是一场骗局,宁雪儿只是把彭家树和邓萌萌的脑前额叶切掉,把人变成呆傻的人偶,然后给他们灌那种迷乱神经的毒|品,逼他们疯,让他们害人,把他们变成她手里的一把刀。彭家树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不及时对邓萌萌进行干预,她迟早也会变成杀人犯。”
周颂:“宁雪儿的确是为了借刀杀人,事实上她已经成功了,因为彭家树杀死了6屹然的家人,贾青杀死了邓兰兰的父母。她所料没错,人的确会为了一点点希望而互相残杀。”
韩飞鹭现在关心的不是宁雪儿狠毒的心机,而是那几张在宁雪儿家里找到的照片:“你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吗?”
周颂怀疑迟辰光也患有brugada综合征,那么极有可能会遗传给他。所以他去做了全身体检,昨天刚拿到体检结果,“出来了,没有检查出那种病。”
韩飞鹭松了口气,道:“那就不用操心了,迟辰光参加病友会也不一定就是病友,他可能是陪宁钰去的。再说了,就算他真有这种病,也不会百分百遗传给后代,这病的遗传概率虽然高,但不是绝对性遗传。”
周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韩飞鹭:“前几天找医生问过。”
周颂靠在车门上往外看,无可奈何道:“迟辰光已经死了,总不能把他的尸骨挖出来问个明白,现在只能不去想。”
韩飞鹭:“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周颂闭上眼,在微微晃动的车厢里很快就睡着了,被韩飞鹭叫醒时,现车已经停在别墅大门外。他们来到了迟辰光的旧别墅,周颂这次回来,是想与过去彻底道别。他下车走到大门前,门上挂着锁,院里的雪地脚印杂乱,是前两天韩飞鹭叫来装锁的人留下的。
韩飞鹭把一串钥匙递给周颂,问:“我陪你进去?”
周颂看了看那栋屋顶覆满白雪的小楼,道:“我自己进去。”
韩飞鹭:“正好车没油了,我刚看到路口有加油站,我去加油,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颂点点头,韩飞鹭调转车头开车走了。他用钥匙打开大门走进院里,房门也重新装了新锁,他解开锁,推开门,走进昏沉冰冷的一楼客厅。这座房子还是他上次来时看过的样子,窗户都拉着厚重的窗帘,阳光一丝也撒不进来,墙壁和地板被烧得焦黑,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好像随时会塌陷。
他环顾一周,周围的一切和他梦境里的画面一一对照,他甚至能找到那张周晗常坐的贵妃椅,只是已经被烧毁,布料变得漆黑,露出肮脏的棉絮。他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只扁长的木盒,走到客厅茶几前想把木盒放上去。但是他刚弯下腰,突然听到楼梯上细微的响动,他循声看去,霎时愣住;一只绿色的蚂蚱从沿着台阶蹦了下来,现在是深冬,怎么可能会有蚂蚱?
他心脏狂跳,浑身战栗,定睛细看,才现那不是蚂蚱,而是一只绿色的弹力球。弹力球滚下楼梯,停在他不远处。他走过去看了看脏兮兮的弹力球,然后抬头望向楼梯,楼梯阴暗无光,似乎通向一片虚无的黑暗。他犹豫再三,还是踏上台阶缓缓走了上去。二楼的窗户都被封死,他凭着直觉往东走,走到自己以前住的卧室门前,现房门虚掩,里面有朦胧的光露出来。他推开门,卧室里光线昏沉朦胧,阳光透过绿色的窗帘洒进来丝丝缕缕,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就在那昏昏沉沉的光线中,他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留着长,穿着西装和大衣,背影清瘦挺拔。
周颂走进房间,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