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齐声诺道:
“誓破金军,为国雪耻!”
世忠又检查了铁匠打造的大铁链,这铁链足有四五丈长,顶端套上一只粗大的铁钩。世忠驻军江湾时,已从成闵所率领的背嵬军中,挑选了一批臂长力大的壮汉,天天练习投掷。若是水中两军交战,这铁链掷了出去,铁钩便能钩住敌船,任凭摆布。世忠将投链的军士集中起来,走到他们面前,一个个端详着,大声道:
“这次对金决战,怕吗?”
"不怕!”
“投掷铁链时,如果敌人弓箭射中了你们,怎么办?”
“带箭决战,决不后退!”
“好,好汉!不愧是咱的背嵬军!”
世忠亲昵地拍拍他们魁梧的肩背。背嵬军是他的亲兵,也是全军的精锐。
这几天,红玉则到各舰上检查帆索、弓箭,安抚家属,勖励军士。回到座船后,又命侍女将早已准备好的一面牛皮大鼓搬了出来,用鼓槌轻轻地试敲了一阵,兴奋地几晚上不曾好睡。到了决战那天,红玉绝早便起身了,她内裹护胸金甲,扎缚了大红战袄战裤,头戴金兜鍪,两条红缨垂在颔下,英武妩媚。世忠也全身甲胄,坐在船头甲板上,旁边有两名女兵守卫着那面大鼓,红玉手执鼓槌,站在鼓边。一名年轻的旗手爬上了桅杆上的望楼,静待传令。另有二三十名背嵬军士,背弓持刀,守卫前后舱舷甲板,以防金军冲突。太阳升起来了,世忠做了一个手势,旗手打了旗号,大宋船舰纷纷向江中转移,让出运河口的江面,好让金军舟船出来,这叫欲擒故纵。宋军自东亘西,分两列封锁住金军渡江路线,严严密密,兀术插翅也难飞过。布阵刚毕,便见岸上突然出现了无数金军弓箭手,也是自东徂西,绵绵不绝。弓箭手之后,便是高大的马军,如山岳一般,气势汹涌。少刻,一声鼓响,插着日旗的敌船,徐徐开出了运河,进入大江。那船上,金兵横枪握刀,神态紧张。霎时间,岸上的弓箭手,一概张弓搭箭,瞄向江中宋舰。梁红玉举起鼓槌,便想敲了下去,世忠挥手阻止,静静地观看金舟入江。过了一会,金舟已有几十艘在江面上列成长长的一行,乘着东南季风,鼓浪西行。红玉忍不住了,喊道:
“世忠,还不打?莫给跑了!”
世忠招手向旗手做了一个手势,旗手打了旗语,北边解元统带的宋舰便在江心中缓缓傍着金舟同行,却只是不动手。忽然,一号特大的金舟出来了。船上旗帜鲜耀,卫士如林,船头上站着的正是金盔金甲的兀术。他傲然地抱拳向韩世忠座舰招呼道:
“多谢太尉恭送,俺告辞了。”
红玉愤愤地击了一槌鼓,世忠却依然不动声色。他决意让金军舟船都放到江面上来打。看看敌舟差不多都驶出来了,世忠猛地站了起来,右手用力向前一推,旗手急打全面攻击的旗号,红玉快活而激昂地通通擂起鼓来。霎那间,鼓声震天,宋舰齐唰唰地向敌舟进逼。世忠又一挥手,宋军铁链纷纷掷向敌舟。凡被钩住的,使劲一拖,便都拖翻沉入江中。然而岸上金军猛烈放箭,宋军投掷手中箭的也不少。宋舰上的神臂弓也猛力向金兵射去。虽然宋军的神臂弓力大射远,胜于金军,究竟岸上金军众多,箭如骤雨,宋舰仍然靠近不得。红玉急了,挥汗奋力击鼓,声震江涛。世忠眯起眼瞅了一会江岸,忽然一挥手,红玉愕然停住鼓槌,宋舰纷纷撤回江中,却咬住敌舟不放,紧紧地依傍着向西驶去。红玉拭去汗水,脸上红艳艳的,喘着气道:
“世忠,快下令各舰都张起牛皮盾牌,冒箭进攻,否则金寇会逃走了。”
“不要紧,他们渡不了江,只能傍着江岸走,我有办法制服他们,岸边许多地方有河流,有山壑,哈哈,他们的弓箭手还能一直跟着掩护?”
果然,不久到了黄天荡那地方,举目四望,浩浩瀚瀚,莽莽荡荡,江面益辽阔险恶,连那岸上也都渺无人烟,只是一片极目无际的冲蚀坍落、满是沟沟坎坎的黄土,且又松软陷脚,因此称为“黄天荡”
。金国马军和弓箭手都没法通过。宋军将士鼓噪欢呼,红玉大喜,急忙抡起鼓槌猛击。世忠又一推手,旗号挥动,各舰奋力向金舟进攻,投链的军士迅抛出了铁钩,一艘又一艘金舟被钩翻沉没,金兵纷纷跃水逃向岸去,许多人淹毙水中。兀术大惊,慌忙下令放箭还击。宋军一边回箭,一边凭藉船身坚固,猛向金舟冲去。敌船有的被撞翻沉入江中,有那沉不了的,也被宋军将士勇敢地跃上船中,俘虏了过来。金军大乱,兀术知道没法抵敌,急向韩世忠大声叫道:
“韩太尉,不要打了,兀术愿将所有金银财宝留下,请让
俺借道渡江去吧!”
“要渡江也行。”
世忠掀髯笑道:“必需归还所占大宋国土,送回两宫帝后。”
兀术没奈何,忽见前边岸旁有一条小河,足可容得舟船藏身,便下令收拾残舟,急急驶入河内,派了弓箭手殿后护卫。行了一程,正欲嘲笑韩世忠枉费心机,却不料前边乃是条断头河,舟船没处可通了,兀术抚胸大恸道:
“俺一世英雄,不想今日命丧黄天荡!”
世忠和红玉见金军遁入小河内,正在懊丧,怕他从别处逃脱。老水手却认得这条小河旧称老鹳河,多年淤塞,是条死港,再也无路可通。世忠大喜,命舰船守住港口,不愁兀术不出来投降。红玉擂鼓累得膀酸腕疼,却是心中高兴。今天大败金军,毙俘金兵甚多,又缴获了许多船的辎重财货。
于是脱下盔甲,在舱中摆酒庆贺。
却说韩世忠在黄天荡围困住金军,相持到四月初,忽然一天清早,不见了小河中金军舟船。原来兀术在无可奈何中眼看束手待毙,幸而拘拿到一名乡人,说是挖通了老鹳河,便通大江。兀术大喜,重赏了那乡人,命军士日夜凿渠三十里,掘通了老鹳河,从上游入江遁走了。红玉跌足懊惜,埋怨世忠轻敌。世忠也懊丧极了,急忙传令舰船一概靠着北岸西上,封锁江北各处渡口,不让金军抢渡。于是宋军循北岸,金军沿南岸,且战且行。兀术遥见前后数里都是宋军艨艟大舰,知道渡江不成,只得舍舟登6,进入建康城。世忠泊舟对岸,命人写了一道奏本去越州告捷,因为皇帝赵构将在日内由温州回到越州驻跸了。
黄天荡之战,韩世忠以八千人马阻击金军十万之众前后达四十八天之久,吓得金人三十年中不敢南渡,在宋金交战史上,写下辉煌的一叶。
那兀术在建康城提心吊胆的住了几日,然后纵火烧城,挟带了叛降的宋臣杜充、陈邦光、李棁等,浩浩荡荡来到建康以西的静安镇(江宁),打算避开韩世忠舰船的封锁,渡江到北岸的乌江。不料才至清水亭,忽有伏兵突起,漫山遍野,旌旗林立,尽是大宋的旗号。迎面一骑青鬃马上坐着一员威风凛凛如同天神般的大将,紫衫兜鍪,外裹铜甲,手执丈八点钢枪,大喝一声:
“兀术休走,岳飞在此等候多时了。尔等归路已断,还不快快投降!”
这一声断喝如晴天霹雳,吓得金军丧胆。兀术大惊,闻得岳飞武艺人,用兵如神,不敢贸然交战。他在镇江的几万马步军日前从6路撤退到建康时,已被岳飞伏兵于南门外牛山,奇兵突出,杀得金军尸横遍野,大败一场。金军渡江南侵几个月,掳掠一饱,人心思归,锐气丧尽,谁还肯拼死打仗?黄天荡一战已成惊弓之鸟,如今见了岳飞,更是望风而溃。兵书上说:“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
是一点也不错的。韩岳两人断敌归路,吓慌了兀术,他不知岳飞虚立旗帜,故张声势,以为埋伏下无数兵马,不敢恋战,慌慌张张,掉转马头,率领乌延蒲鲁浑等部将落荒而逃。
岳飞率领马步军,乘机掩杀,收复了建康城,大宋旌旗
重又插上了金陵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