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瘪着嘴,打算抗议的样子。
“前几天不是还想养乌龟吗?等你决定好再说。”
也许是习惯使然,他目光漫不经心掠过收银台。
于夏心中一紧,不自觉微微低头。
桌台上的东西区别于她所处的暗处,在台灯下一览无遗。帆布包收拾到一半,拉链开着,几本书没完全塞进去,露出蓝色一角。
短暂一触,男生收回视线,轻轻在小女孩的脑袋上一拍,先迈开步子:“走了,不要妨碍人家下班。”
风铃又响了一次,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于夏慢慢将几本书装好,拉上拉链。
宋叔还没有来,她在门上挂了把锁,骑自行车回家。
这段是上坡路。于夏费力地踩着脚蹬,热风从香樟树那儿迎面下来,吹过薄薄裤管,空气里有海的潮气,咸咸热热的,到家时,冒了一身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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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哪去了?”
于夏妈妈周荷在附近街道上班,做临时工。
正值暑假,她每天中午都会回来做饭。领导体谅她中年丧夫,还有个马上升高中的女儿,对她的溜号睁只眼闭只眼。
于夏没有撒谎,说:“水族店。”
妈妈皱起眉,自动翻译:“上网了?”
纳入鞋帮与脚后跟之间的手指停了片刻,于夏才将鞋脱下:“嗯。”
她换上凉拖,手顺势在门边的杂物柜上扶了下,踏进狭窄的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十多平的麻雀之地,被厕所分掉一平米,其余空间容纳着两张床、一张书桌、电磁炉、便携折叠餐桌,服装店倒闭淘来的简易挂衣架——遮一块牛津布就算衣柜了。每样东西都那么刚好,严丝合缝的卡进彼此之间,没有一寸多余。
房间角落立着一台美恋电扇,很老了,表面生漆,机械性慢速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这样的夏季,吹出来的风都是温的。
“没有再和那个人联系了吧?”
妈妈的目光警惕地追着她。
于夏心头紧了下,低头放自己的帆布书包:“没有。”
“快开学了,岱中竞争大,以后就不要去玩电脑了。”
妈妈说完,音色缓和下来,“洗手来吃饭吧。”
管子里的水是热的,洗过手后,皮肤干燥得分外快,尤其虎口,有些紧绷绷的微微不适。
于夏边走边捏了捏。
妈妈已经坐下,留意到这一幕。电扇锈钝的声音里,她声音也像是忘了上润滑,虽竭力伪装,却仍显得微微不自然:“最近又开始跳了?”
于夏拿起筷子,摇摇头:“只是写字写多了。”
“嗯,你加强锻炼,会好的,”
她拾起筷子,夹出一块排骨到于夏碗里,不知在向谁重复,又说了一遍,“只是在发育,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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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班下来了。
于夏被分在高一(13)班。8月17日,班主任周老师发短信给家长,让有空的同学去学校打扫卫生。
从乌沙镇到市区的岱中,要花费近三个小时。于夏起了个大早,先骑自行车去客运码头,搭轮渡到岱山市本岛,再转乘802路。
这是她第一次来岱中,校园大得吓人,西式风格,砖红色楼体中镶着干净流畅的白边,像穿行在片片晚霞之中的航迹云。和乌沙初中破破旧旧的校舍相比,简直有大学的排场了。
门卫问她干吗来的,得知是新高一生,乐呵呵地放了行。
尚在假期中,校园空无一人,只有一组施工队在紧锣密鼓地铺砖。于夏费力地辨认方向,仿佛进了迷宫。有些楼写了“科技馆”
、“人文馆”
这种直白的名字,尚且好认,有些则没有,比如圆顶的那座,高高瘦瘦的,看着气派极了,路过了都不知道它叫什么。
最后拎着小桶和抹布爬上四楼,已经微微气喘。
因为工程改造,13班班牌覆了厚厚一层灰。有男生站在下边,扬手挥起湿抹布,啪,打一下,再挥,啪,又打一下。飞尘被他打得没脾气了,脏兮兮地贴在班牌上。
男生在这时注意到了她,露出新鲜神色:“哟,一个班的?”
“啊,”
于夏再度望了望班牌,“是的。”
“叫什么?”
男生大概是自来熟的类型,或者说,因为做卫生太无聊,而想要找人打发时间。于夏只有硬着头皮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