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起了个头,便看见他身后走来的人。
男生穿一身黑,大概是方便打扫,仗着个子高,胳膊罩小弟似的往另一人肩上松松一搭。神态比对着小朋友时要不正经一点,笑起来有点痞痞的,还有点调皮。
“给班牌搓澡呢,李师傅?”
高一教学楼前种了大片香樟树,微风阵阵,散发清新气味。远处是施工队的电钻声,因为太遥远而显得失真,日光给走廊刷上一层白色滤镜,令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于夏怔怔地站在原地。
一个“夏”
字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了。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害怕像惊破蜘蛛网一样惊破一个梦。
“滚啊,明明在这认识新同学!”
男生抗议地从他手臂下逃生,拒绝和比自己高的男生站在一块儿。
他笑得灿烂,也不介意,视线十分自然地朝于夏看来。
像那天一样,他也没有认出她。
当然,这是十分正常的事。
“哎,她叫余……”
男生一卡,“余什么?”
喉咙中像装进了无数条缺氧小鱼,一张口,便要噼里啪啦跳出来,她努力将它们吞回去,结果声带更紧了。
“……我叫于夏。”
“哦,我叫李松。”
李松一咧嘴。
他笑了下,也自我介绍:“陈西昀。”
我知道你。
“我知道你!”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于夏一瞬间愕然,回过头去,是个明媚女生,长发扎成马尾,随着脑袋一甩。
“你初中明山中学,七班的,学霸大明星,我看过你们的演出,”
女生目光灼灼,竖起大拇指,“超赞哦!”
看来高中生活伊始,就要燃起八卦苗头。李松“哇”
一声,很有深意地去撞陈西昀的手臂。
相比他大惊小怪,陈西昀则像是习惯于应对此类直白的欣赏。他看向女生笑了下,落落大方又不敷衍:“谢了。”
就是这一个笑,令黄雅然再次肯定,陈西昀一定是当大明星的料。怎么会有男生长得这样周正。不笑时也像在笑,令人心情都变好。笑起来唇角上扬,灿烂迷人仿佛钻石——虽然这个比喻很俗气,可黄雅然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比这更亮晶晶,更能形容那种折射四周的微笑了。
她居然羞涩了一瞬,立刻扭头转移话题,朝着于夏:“那个……唔!我们进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忽然几道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不知名女生的,李松的,陈西昀的。只是同学之间出于礼貌,不带任何含义地看着。
于夏脸却觉得自己好像烈日下掉在地面的雪糕,半身不遂的就要化了。她仓促点头。
他的目光好像丝线,她是木偶人。虽然,这根线早已落到了走廊之外。陈西昀只看了她一眼,便背靠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松聊起什么。
教室有空调,于夏一脚踏进去,冷气阴凉,将身后男生爽朗的笑声隔在一门之外。
**
之后几天,一个凉爽的傍晚,妈妈要去超市,补充家里的生活用品。于夏想要一起去,妈妈没有答应,要她在家温书。
已经是八月末了,镇上游客还是那么多,一群人从外边经过,嬉闹声被晚风送入每一户人家的耳中。窗外有邻居在遛狗。妈妈让她把碗放那儿,于夏还是洗了。
洗完把水池中的滤网冲干净,垃圾拎下去扔掉,这个季节,厨余垃圾放几个小时就会变臭。
回到家,于夏仔细地洗手。
白日里用来隔热的窗帘失去效用,她一片一片地拉开,到某一片却忽略掉,似乎习惯长期使它保持闭合状态,阻隔掉不道德的视线。
蓝色窗帘右下侧,摆着一张书桌,于夏小心拉开右边抽屉,拿出字典。某一页中夹着一张便利贴,因为被撕下来而卷曲抗议着。
纸上杂乱画着建筑物,几个字符交错:8。17,高一(13),陈。
于夏静静坐下来。与其说是回味,不如说是反复推敲。
那天,温度很高,她刚出门就汗涔涔的,所以去买了一瓶矿泉水。收银员是位卷毛阿姨,新烫的头发上有刺鼻的染发膏味儿。去学校路上,窗边飞过一辆18路新空调公交巴士,岱山市有这条线路,司机向来很野,那天也不例外,像开火箭似的,嗖的一下就把已经迈入迟暮之年的破802路超过了。
每一个细节都符合常理。
于夏终于确信,她和陈西昀分在了一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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