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想,难道授课的木先生也是个书生么。若是寻常武匠,多半要在这一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
她收了画卷,仍在思索,该怎样从公子府里走出去,拜访一下木先生?
冷双成走回书房待命的时候,秋叶也在细致思索她的去留问题。他先下令封闭寝居大门,再一人走去司衣间。
斗室内光影寂然,一如他前来的每一个黑夜清晨。
他站着淀了淀神,目光掠过整齐摆放的世子冠服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即使心有所动,唯肩上重责不可推卸。
秋叶抬手一弹,一缕指风扑向衣橱金线结,结尾缓缓垂下,依壁而建的衣橱无声无息滑开,露出了一道石门。他拾级而下,清寒之气迎面扑来。
然而他已习惯了寒冷。两岁练剑,历经十九载,全是在这样的一方天地里锤炼自己。
司衣间下、寝居地底另有一番天地,穹窿顶,白玉基,夜光珠,水晶壁,正中摆放着一套楠木棺椁,棺中空无一人,已涂药防腐,设置松香珠驱邪。
这是外公为秋叶置办的陵寝,从他出生到离世,强硬的老者已经全数安排好,且要牢牢把持他的一生。
秋叶幼时曾受制于外公,陵寝下开凿了一间水晶,沉浸在湖底,沁人心肺的寒冷点滴记载着他的童年往事。
从陵寝走向水晶,需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左右廊壁设有龛画,他看了成千上万次,由最先的于心不忍,逐渐变成心坚如铁。
两岁练剑,他忘了“紫气东来”
需直刺出,目不转睛看着水晶外的五彩带鱼,第二天练功外不见一条鱼,转而有风干的鱼身被砌进龛画里。
六岁在海边砺身,他抓到了船只遗漏下来的花纹豹,不久后豹子被外公溺死,干尸砌进水晶壁,供他观赏垂死之态。
八岁的生辰贺礼鹰隼、十岁时捕来的飞禽,悉数死去,被砌成了龛画,放在走廊里。
每每走过一次,他就回顾一遍它们的死状,逐渐剥离了心中的暖意。
他终于明白,万事万物都要死去,他又何必怜惜。
秋叶站在雪亮通透的水晶里,看着青碧的湖水拍打在四周,眼睛越来越明,手指越来越冷。站了片刻,他便束力于一线,遥遥传向陵寝出口:“夜。”
暗夜闻声而动,滑步闯进地宫,站在走廊外应道:“公子请吩咐。”
“带她进来。”
留在书房门口值守的冷双成,在青天白日里,突然见到了树梢间凝结着一团烟雾。青障叶,白烟气。有人藏在树烟里低语:“公子有请。”
冷双成难睹暗夜真容,却知晓他们的习惯。在光亮处,他们是一阵阵烟雾。在暗处,他们就是一道道斗篷。藏身其后,无迹可寻。
她循着提示经过陵寝,走过长廊,来到水晶里。
司衣间里的秘密第一次展露在她眼前,她看了并未有触动,仅是沉默垂,对着秋叶背影施礼。
她一来,整座子更加冷清。
雪亮内,沉郁外景,竟然照不到两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