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下力气大得吓人,江翊吓了一跳,转过来一看,便觉得他这一下不是掐在自己手臂上,而是掐在了自己心上——整个心都揪紧了疼。
莫庭晟唇色煞白,前不久还流转勾人的眼眸在这尚明的天光下也显得黯淡无光,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生气。
他这模样,比当时知道莫庭熹背叛于他时更甚。
江翊骇然,忙伸手将他半搂进怀里,关上窗,半搂半推地带着人到床上坐下。
往日冰天雪地里也像个暖炉的人,此时此刻手却冷得像霜,江翊忙拽过被子给他裹上,用力隔着被子把人紧紧拥在怀里,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忙不迭问:“阿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莫庭晟被他这一声喊回了魂,抓着他的手紧了一下:“你刚刚说什么?割让隆晏?”
当年安庆帝为了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便公告天下,冠冕堂皇地说什么“隆晏一战大裕势弱,为免隆晏城百姓为战争所苦,以割让一城为代价,与北蛮达成友好邦交。”
即便割让城邦并不可取,但也算是为了大局,不得不为,百姓无非骂两句,战争平息之后便的逐渐淡忘了。
而当年江翊也如同所有人一样,被他这番说辞蒙在鼓里,再加上莫庭晟此前有意遮掩部分真相的表述,他便当真以为割让隆晏是战败之后的无奈之举,如今再看莫庭晟这种反应,只当他还在耿耿于怀,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年的你战死沙场,也是无愧天地,实在不必再介怀。”
莫庭晟知道他误会了,事到如今许多事情也就不必再加以隐瞒,于是笑容凄惨,轻轻摇头道:“谁说当年隆晏之战败了?”
江翊怔住:“那。。。。。。”
莫庭晟轻轻挣开身上的被褥,冲着江翊指了指桌上:“去帮我倒杯水,我渴了。”
江翊听话起身,两步路的距离,不放心地频频回头,生怕他凭空消失。
莫庭晟的笑意在他这深情顾盼之下终于软化了一些,看着他干脆把整只壶都拎过来放在一旁,大有守着他不再离开半步的架势,心里那些要把手脚都冻住的寒意也渐渐融化了。
须臾间,他已经把当年的事彻底想明白了。
难怪当年北蛮人毫无先兆兵,轻易破城而入,却久攻隆晏不下。
难怪莫庭熹驻守西北,却恰好在北蛮兵前受召回京。
难怪陛下平乱非要舍近求远,放着西境的莫庭旭和莫老将军不调,偏偏要让他从南境远赴北上。
难怪眼看战局回寰,陛下却圣旨连命他停战。
难怪伏击他们的大裕军会出现得如此及时,隐蔽得如此彻底。
难怪。。。。。。
原来所谓的隆晏之战,从一开始就是为他设下的天罗地网,一如建安之乱,都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除去他。
他本以为安庆帝只是在“薄情寡义”
这一点上和他那位父皇如出一辙,没想到连对他的忌惮都是一脉相承,用的手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这一切到如今也不重要了,现下他重活一世,太子却没能活到登基,他也算扳回一城了。
他真正痛心的也并非太子的辜负,而是意识到,原来当年真的是自己连累了盛渊营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众将士。
只可惜,这辈子怕是也没有机会同他们说一句抱歉了。。。。。。
不过好在,这一世,没了自己,他们那群人,应当也能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莫庭晟想着,眼前一一闪过那些熟悉而鲜活的面孔,缓慢调整着呼吸,稳定下心绪。
江翊觑着他的脸色,见他恢复了血色,却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地搂着他不放。
“我得先跟你道个歉,”
莫庭晟伸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关于隆晏城中生的真相,我此前骗了你。”
单凭他前面那一句反问,江翊便已经猜到其中有隐情,这会儿听他说,也没表现得多大惊小怪,反倒更用力地圈住他,嘴唇贴在他的鬓角,低低“嗯”
了一声:“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只要你别再像刚才那样吓我,什么都好。”
他这一回倒是没有要撒娇的意思,但说话间带了浓重的鼻音,又放软了语气,贴着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往心窝里钻,惹得莫庭晟刚被陈年真相刺得千疮百孔的心一颤一颤地阵阵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