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曜仔细一想,似乎真若秦缨所言,顿时语塞。
秦缨继续道:“我们去的地方是楚州,那最后一个死者乃是慈善县县令,我们去办案之时,住在一间叫‘半枝莲’的客栈之中,彼时,我们听了一段关于当地一位姜姓神医入宫做御医的传奇故事,但并未将这些闲谈放在心上,直到年前出现了毒膏之祸,研制治法之时,我才知道,那位慈山的姜神医当真入宫,还留下了一本内经著作,却因为在后来获罪,著作上连姓名也无,而同样没有姓名的,还有云韶府的一位舞姬——”
“早在办双喜班的案子时,我便去过云韶府,翻看记载时,发现永泰二年出现过一位惊才艳艳的舞姬,那位舞姬擅字舞、花舞,很得主子们赏识,可她就好像一朵昙花,只在云韶府短暂出现过一年便消失了,关于她的记载被撕去,就好像她是个禁忌一般。”
秦缨讲的琐碎,众人也听得云里雾里,李琨便问:“这舞姬又是谁?”
秦缨并不答话,只继续道:“也是在那时,我注意到了永宁公主病得古怪。”
永宁跟在她身边,还在低低抽泣,秦缨垂眸看她,眼底满是怜惜,“众所周知,永宁公主自两三岁上,便得了怪病,这些年来一直与药为伴,一直呆呆傻傻的,我便想,公主身份尊贵,什么样的神医找不来,却为何久病未愈?某一日,我遇见了崔世子,提起永宁的病时,崔世子竟堂而皇之的说,找来了祖母薛氏府上的神医,还说永宁公主长大了,懂事了,病便会好,这世上,那有什么病会因为懂事而好?”
秦缨抚了抚永宁发顶,“这疑问困扰我多日,但我没有心思去探究,因我母亲的案子,和谢大人一家的案子都找不出动机,实在叫人头疼,哪怕找到了侯波……”
“直到立春那日,我去定北侯府上赴宴,小厮讲了老定北侯九死一生之事,而他们府上,果真对医者尤其敬重,后来我又问了一位老太医,得知老定北侯在世时,但凡病痛,必定请慈山那位姜太医看病,于是我这才肯定当年救老定北侯的是姜神医,举荐他入宫的亦正是老定北侯,且更为诡异的,则是当年丰州生出刺客风波之时,咱们如今的定北侯,竟在死守封城的情形下,带着人离开过丰州城……”
杜巍眉头紧拧,贞元帝眼底已生骇然,他看向太后,愤然道:“太后真要让她说下去吗?就算你心狠手辣,但真要让琨儿知晓这些?”
李琨正听得入神,见贞元帝如此态度,更不可能放弃,立刻道:“不,皇祖母,我要知道!秦缨,你说下去——”
太后讥讽地看向贞元帝,“皇帝害怕了?”
贞元帝胸膛起伏,面上冷汗淋漓,秦缨扫了他一眼,继续道:“也是在那日,我知道了那位无名的舞姬,竟然就是姜太医的女儿——”
“当年姜太医入京后,因医术高明,十分得肃宗陛下信任,一路高升直至院正之位,他的夫人与女儿,也被接入京中享福,可七年之后,年月到了岱宗陛下一朝,姜太医却因为明嫔小产亡故一案家破人亡——”
李琨拧眉道:“小产亡故?”
秦缨摇头,“时隔多年,此事已难查证,但唯一肯定的是,姜太医医术高明,绝不会对一个孕妇用错药,而此案之后,姜太医被斩首,夫人被流放,后死在半途,女儿则被充入宫中为伎人,好好的一家子,就如此结局惨烈,凭当年在位的后宫妃嫔,二殿下不如问问太后,此事内情,她或许知道的最清楚……”
李琨忙看向太后,可太后显然不想提此事,只目光幽幽道:“这是四十年前的事,与你起初说的,似乎干系不大……”
太后此言说的真切极了,秦缨轻嗤一声,道:“是,隔了四五十年,任是谁都看不出有何干系,但偏偏被我知道,姜太医的夫人也患有隐疾,而姜太医在慈山种的药材,也皆是为了夫人而种,也是那几日,谢大人因想帮忙探究永宁是何病症,专门调查了崔家的那位贺神医,这才得知,钦州薛氏竟然将那贺神医父子都留在了族中。”
崔曜眼皮一跳,“你说杜氏与姜氏,为何扯永宁公主的病?”
秦缨目光扫过众人,铮然道:“因为,这一切的症结,都在永宁公主的病上,而这横跨了五十年岁月的故事,杜氏、姜氏、皇室,崔氏,薛氏,都有隐藏极深的牵连,而真正让我勘破谜底的线索,竟是在永宁公主的药方之上!”
崔曜一愕,“你拿到了公主的药方?”
秦缨点头,“不错,纵然是宫里,也没有不漏风的墙,我拿到公主的药方,陡然发现,她药方用药,竟与姜太医给她夫人种的药材有七分相似——”
杜巍听至此,忍不住道:“姜夫人早在四十年前便死了,她的药方与永宁公主的药方有何干系?”
秦缨眯眸,“用药相似,便代表患病相似,而就在发现此事的第二日,我彻底的想通了一切关窍,那日我去给一位老人家送药,忽然看到他们府上,还挂着上元节的灯笼,我的婢女便问,上元节已过了月余,为何还要挂这样久?那府上小厮道,灯笼诗文寓意极好,乃是为了求个好意头,当时我并未放在心上,等到了谢大人府上,又看到他在对比他父亲的画作,他父亲毕生临摹《陆元熙夜宴图》,只凭此技便名动京城,也因此颇得陛下爱重,可谁敢相信,他出事前两月有几幅画,竟然画错了——”
说起谢正瑜的画,秦缨看向贞元帝:“当年老谢大人一家出事之后,宫里的昭文馆曾着过一场大火,所有帝妃御像、宫廷御画,皆被付之一炬,起初我怀疑过,这大火烧了御像,莫不是御像有何古怪?可后来我又得知,自从真元四年后,陛下并未让先谢大人画过御像,那如此便奇怪了,我彼时苦思数日不解,直到谢大人告诉我他父亲画错了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