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九微微賭氣道:「我沒甚麼想要的了,小向。」
向經綸想了一想,從懷中摸出一小方精緻玉印,放到她手裡,道:「你拿著這個。以後若有麻煩事,憑此尋聖火記號到任一分壇去,他們自會全心幫你辦到。」
曾九對光一看,只見這玉印白若羊脂,上麵團著一隻活靈活現的卷尾小貓。她將印蓋取下一看,見上面刻了四個篆字,便輕聲念道:「參光同壽。」不由抬頭望了向經綸一眼。
向經綸微笑道:「這是我孩童時,我爹刻與我玩的。我一直用作私印,教中大多人都識得。」
曾九垂,將這方小印握在掌中。
半晌,她忽而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要一字一句記住。」說罷,便將《九陰真經》中的「易筋鍛骨篇」從頭至尾給他念了一遍。向經綸天資縱橫,她念得又慢,一遍下來便記在了心中,明白是一篇極高明的內功心法。
曾九念完,問:「你記住了麼?」
向經綸道:「記住了。」
曾九道:「好。你就按這上面所言,練來試試。」說罷掀開斗篷,自亭中起身而立,靜靜地凝視著他,「我活到現在,只中意過你一個人。但我這個人生來便有些冷血無情,忘性很快。崑崙山下有許多鮮人,鮮事。我很快就會忘掉你了。」她輕輕呵出一縷晨春的白氣,也不知是說給誰聽,「我很快就再也不喜愛你了。」
向經綸亦凝視著她,溫柔道:「那也很好。」
曾九又沉默片刻,忽而盈盈一笑,道:「那麼我走啦,小向。」
向經綸亦微微一笑,目光深深地描摹了她面容,口中道:「再見,小曾。」
……
曾九再也不耽擱,將這些日子以來搜羅的崑崙珍藥盡數收好,牽著藥人,頭也不回的下崑崙,一頭往北而去,意圖快快地甩脫向經綸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跡,將此人忘卻到九霄雲外去。
她心中煩悶,照例脾氣該愈發喜怒不定才是,但那幾個藥人隨行幾日,卻發現她待人反倒稍好了那麼一丁點,不再動輒變臉了。對他們而言,這倒算是一樁喜事了。
如此往北苦寒戈壁行進月余,冰雪消融,天氣漸熱,這一日行在戈壁邊緣的山嶺之中,繞過一塊寸毛不生的禿崖,耳邊隱隱聽得水流淙淙聲,曾九牽人循聲而去,初時行進艱難,沿路怪樹大石甚多,忽而間眼前豁然一開,瞧見背崖之後,一道山水自更高處的雪峰上緩緩披落,直化作一條清澈溪流,順流而下,淌入山坳之中。那山坳三面環山,占地頗廣,眼下正碧草茵茵,野花遍開,更生著許多綠樹灌叢,仿佛有小動物隱沒其間。
曾九瞧此處風景在西域算是幽麗可愛,不由心胸一開。她有心留在戈壁沙漠周遭,方便探尋一些中原難尋的蟲蛇藥植,便起了在此處落腳的打算。
一個藥人瞧她神色,道:「姥姥,咱們在此歇腳,奴婢們給您打些鮮野味來嘗嘗?」
曾九心想:「正是。我往後煉蠱製毒,不能全靠採摘野物,須有地方來種藥養殖,該早日尋個好地方置下家底來才行。這地方不錯,打理這麼大個山坳,若不想累死累活,又吃糠咽菜,還須更多人手來替我分憂。這幾個人倒蠻識兒,打死了又沒甚麼好處,不如留下就做個奴婢。若做得合我心意,給他們一二好處也不是不可。」
這般一想,曾九不由微微一笑,道:「好,你們去罷。」這幾人都身具不俗的功夫,不多時捉來幾隻兔子,剝皮上火烤得焦香四溢,又尋大片樹葉用溪水沖淨,裹住撕下來的兔腿肉恭敬地孝敬給曾九先吃。
曾九嘗了嘗,只覺寡淡無味,遠不如自己親手烤得好吃。她自己廚藝非凡,但實在太過憊懶,寧可吃現成的也不愛動手做,在光明頂上給向經綸煮湯,那已是近十來年的頭一遭下廚了。想到此處,不由又是一嘆,心中苦惱道:「小向啊小向,你可別在我腦袋裡纏歪了,煩死我啦。」
飯罷,曾九吩咐幾人砍樹建房,先草草蓋出落腳地方來。
往後月余間,她不時往最近的市集去,要麼採買東西,要麼打聽事情。西域民風豪放,好勇鬥狠之人頗多,她捎帶著便又擄了些狗仗人勢、為非作歹的雜碎到山坳中來,亦可做藥人培蠱,又可做苦力開荒,實在一舉兩得。
藥人乖覺,不敢懈怠,如此一年之內,漸漸竟將山坳里拾掇得頗有些樣子,儼然成了一片幽居精舍。曾九瞧著滿意,便不再將心思放在此處,時常外出尋藥,半月才歸。這期間,她要麼深入戈壁沙漠,要麼高攀南疆雪嶺,這雖是一件勞心勞力的活計,但如此孤身一人遍覽壯闊風光,心中相思煩惱竟漸漸也淡了許多,封存到心底里去了。
這一日,曾九於荒漠中跋涉,忽而遠處極淡似無的藍天之下,隱隱顯出幾座巍峨的覆雪山峰來。走得再近,只見山下草綠花紅,人煙繁盛,正是好大一片綠洲。
她心中歡欣,在集鎮中好生修整了一番,便採買了些物資,一頭鑽進了山里,欲瞧瞧此處能否尋到甚麼好寶貝。
山中逡巡數日,這一天她攀到苔寒雪冷的山高處,忽而望見不遠外一道削壁般的崖頭,正顫巍巍地生著一朵五瓣如斑斕肉爪的艷紅黑斑花苞,眼瞧再有幾日就要完全綻放,一愣之下不由大喜,足運輕功向那花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