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淮这厢入了宫,长公主在长秋宫的书房见了他,国公爷也陪伴在侧,夫妻俩看着芝兰玉树的嫡长孙,眼底均是满意,长公主径直就问了王书淮爱去哪个衙门,王书淮自然道听凭祖母吩咐,长公主纤指点着太阳穴揉了揉,嗓音温和,说是去工部。
王书淮眉目没有半分变化,恭敬磕头谢恩。
工部尚书是跟从长公主爬摸打滚上来的心腹。
王书淮去工部,美其名曰看顾孙子,实则是另外一种牵制,王书淮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想走到什么样的位置,取得什么样的成就,皆是长公主说了算。
这事差不多就定了下来,哪知到了午后,朝廷出了大事,存放在金陵故都玄武湖岛上的部分鱼鳞图册被烧毁,朝廷文武哗然,鱼鳞图册有两部,一部存放金陵,一部在皇家藏书存档,在此之前由翰林院编修负责看顾。
图册烧毁固然遗憾,有人却趁机提议这些鱼鳞图册已历经上百年,失去效用,且不如重丈量一部的来,恰巧国库空虚,也该捋一捋江南赋税,将被豪族侵占的土地人丁给清出来,此举自然侵犯了不少江南官员的利益,双方唇枪舌剑,半日功夫吵得沸沸扬扬。
修缮图册是千秋万代的好事,最后皇帝与内商议,从户部派遣一名员外郎会同都察院御史前往江南督造此事,接下来最棘手的便是人选。
这种事做得好,名留千史,做不好,臭名昭著,一个不慎,阖家性命都给搭进去。
况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
王书淮少时以博识著长,遍览群书,因身份尊贵被准出入皇家藏书,见过此图册,二来他名义上是长公主之孙,有了这层身份,能震慑住底下那群地头蛇,三来,王书淮能力出众,性情沉稳,简直是此事不二人选。
三品以上朝官一致推举王书淮,皇帝也很认可,长公主无话可说。
吏部的文书很快下来,擢升王书淮为从五品户部江南清吏司员外郎,先在户部观政三月,待清理田地的国策定下后,再行走马上任。
王书淮一直忙到翌日傍晚方回府,刚到书房,长随明贵风尘仆仆从窗外探出半个头,神色有些匆忙,
“爷,姐儿了高热,刚请了大夫,少奶奶嘱咐小的去抓药。”
原来是珂姐儿病了,难怪不见谢云初的踪影,王书淮立即换了常服回到后院,方酉时二刻,天色便暗了下来,乌沉沉的云团聚在半空,大雨将至,王书淮脚步明显比平日要快上少许,从容又急迫地进了春景堂东厢房。
不大不小的房间内挤满了人,气氛沉闷。
珂姐儿阖目躺在小塌上,双颊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眉心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小嘴撅起不安地在塌上翻滚。
妻子坐在塌前,正有条不紊地给孩子换湿巾,敷脖颈和腋窝,帮着她退热。
听到下人请安的声音,她回过眸来,朝王书淮疲惫一笑,
“二爷回来啦。”
随后视线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王书淮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踱步过去。
谢云初吩咐春祺给珂姐儿翻个身,她将孩子衣裳给推得高高的,露出雪白肉嘟嘟的后背,白皙如玉的手指沾了沾早备好的茶油,开始给珂姐儿捏脊。
孩子被她捏得哇哇大叫,抗拒,扭身。
春祺和夏安一头一尾按着珂姐儿,珂姐儿人虽小,力气却足,粉嫩嫩的小足使劲往谢云初胸口蹬。
谢云初捏了一回,后脊现出一大片殷红,松手之际,小家伙跟条泥鳅似的从她手下滑开。
春祺等人见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心疼不已,手上力道颇有迟疑,“少奶奶,这样成吗?”
她们从未见过这等疗法,太折腾孩子。
谢云初神色镇定,“自然成。”
前世有一回宫宴,一位贵人的小公主高热,她亲眼瞧见宫中一位女御医用这样的方式给孩子退热。
珂姐儿哭声清脆又委屈,将小屁股撅起说什么都不让谢云初继续。
这个时候,一双大掌伸过来,一面按住她扑腾的膝盖窝,一面扶按她后颈的位置,也不知王书淮使了什么法子,孩子竟然动弹不得。
她委屈巴巴抬眼,看到爹爹,哭声更大。
谢云初看了一眼王书淮,王书淮也抬了抬眼,二人视线恰恰交错开。
谢云初继续捏脊。
这回孩子只剩下哭的劲。
所幸没多久,孩子出了汗,温度退了下来,谢云初松了一口气,额头渗出一大片细汗。
春祺连忙执帕给她拭汗,那头王书淮也将位置让开,吩咐林嬷嬷给孩子擦汗换衣裳。
下人不知何时退下,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俩,视线不约而同落在珂姐儿身上。
退了热,孩子睡得很安稳。
谢云初折腾一番有些疲惫,王书淮在宫里结束一场尔虞我诈,神色也罕见现出几分倦色。
夫妻俩谁也没吭声。
以往皆是谢云初找话茬,王书淮应一声。
现在谢云初没心思搭理他,场面有些冷却。
沉默片刻,谢云初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问道,“二爷还没用膳吧?”
王书淮视线落在妻子身上,莹莹灯光罩在她周身,她面颊格外明净白皙,眉细如黛,薄薄的如嵌上的一抹流烟,明显流露出许倦怠,他淡声道,“我不饿,你先吃,我在这里守着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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