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放下饭碗之后,一副有事要说的样子,咳了两声,望舒与外祖看了过去。她说道:“阿耶,你可还记得三天后是什么日子?”
阿翁挠了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是我与你阿娘定情的日子?”
“哎呀,是您的生辰,怎么这都给忘了?”
他一拍脑门,“对对对,你瞧这事儿整的,怎么就忘了呢。”
阿娘继续问道:“那可有想好要怎么过,我好提前准备准备。”
他嚼了两口饭菜,忽然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就那样呗,往年府中都是冷冷清清的,我也不稀罕过这生辰。叫厨房煮两个蛋,来两碗长寿面就行了。”
阿娘有些落寞,低下了头。往年生日,她都是命人从长安寄去礼物与信件,可这信使来回奔波,稍微出点意外都不能按时抵达。
望舒却拍案而起,“那怎么能行!”
“咱们好歹也是大户人家,不缺那点银子和人手,冷冷清清的成何体统,得大办寿辰,管他认不认识都请过来,闹哄哄的一群人,你看多气派,多有排场!”
阿娘有些犹豫地说:“可这只剩下三日,太过匆忙,只怕闹了一群乌龙。”
“阿娘阿翁不必担心,一切交给我来办便好了。”
外祖父有些欲言又止,“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望舒冷冷盯着他,“不该讲的就不要讲,莫不是心疼你那银子?”
他摇了摇头,“能不能把我那些老伙计也给请来?”
望舒心下错愕,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那是必须的啊!”
说到做到,整个顾府很快便忙活起来了。该贴纸的贴纸,该挂灯笼的挂灯笼,望舒不会事事躬亲,却也知道物尽其用,人有所长。她让郑晚晚在最短的时间内筹备歌舞,叫素娥按照最高规格请人拟定菜单,可顾家人丁稀薄,近年来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羹勺碗筷日渐稀少,现在完全不够用了,打开满是灰尘的库房,旧时的碗筷不是霉就是破烂。
她问了外祖父最喜欢哪家饭菜,随后便去与酒楼老板商议,按照平日里营业额的两倍包下所有厨子,又紧忙赶忙把慈悲碗筷打包送进了顾府。
这下子食材有了,厨子有了,锅碗瓢盆也有了。她让人辟了几个临时的灶台,又赶紧购进了柴火。
外祖父脸皮薄,但些请帖这种事情还得他自己来,因为只有他知道该请哪些好友,都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拟定名单之后,其实数来数去也挺少的,再加上有的人也不一定能够赶来。望舒干脆又请了邻里街坊,管他认不认识,饭菜管饱,茶水管够,有缘即来,凑个热闹嘛。
她也不怕闹出什么笑话,毕竟寿辰的最终目的,还是叫阿翁开心。
那一日,府上来的人不多不少,正好热闹。饭菜糕点,一切可口,莺歌燕舞,也叫人着迷。
望舒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办的最好的家宴。
外祖父的三两好友,拖家带口,抬着一箱箱贺礼,迢迢赶了过来,望舒听着他们与外祖闲聊了许多。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身子,眼有些花了,看不清东西,一脸慈祥的拽着望舒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老顾,这就是你闺女吧?”
她又喃喃说了句:“你小时候还在襁褓中,我就抱过你嘞。我大婚的时候,老顾和他媳妇儿,牵着你的小手,过来看我拜堂。我当时拿着遮羞的扇子,偷偷瞥了一眼,真是水灵灵的娃。”
外祖父笑着说:“你这老花眼的,这我外孙女。”
她一脸惊讶,“噢,我记得,叫什么舒来着……”
“望舒。”
对对对,望舒这名字好啊,转眼间就这么大了。”
坐在角落里的阿娘,听到了这些,已经偏着头埋在袖子里,泣不成声。
大抵是觉得,韶华易逝,物是人非。
洛阳虽然繁华,日子却过得不紧不慢,有时候累了倦了,就躺在床榻上,捧着话本,一口一颗葡萄,又酸又甜,凉风吹着吹着,便又进了梦乡。
然而京城中,却是风云际变,暗流涌动。
望舒收到来信,素有贤名的二皇子妃惨遭妾室陷害,落了胎,小产后失血过多,身子日渐虚弱,奄奄一息的她选择了自我了结。正想下葬,灵堂却燃起了一场诡异的大火,郁清荷死无全尸。
京中有风言风语传出,说是郁清荷阴魂难散,府中常常闹鬼,二皇子因为忧思过度,身体日渐衰弱,险些丧命。
贵妃娘娘请来道士驱鬼,为了冲喜,甚至把太子太傅之女杜婵娟娶进门,给二皇子当了侧妃。望舒还听说,刑部尚书认回来了他家的真千金,本以为真千金是个乡野愚妇,京中贵女皆嘲笑这个凤凰不如鸡,宴会上明嘲暗讽令人难堪。谁料真千金满身诗才惊艳绝伦,琵琶横抱惊呆众人。
左右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情。
她还有大事要办。
前世,嘉靖初年,七月,河南道大雨倾盆,一连下了半个多月。黄河中下游水灾泛滥,死伤者不计其数。太子晏希白奉旨前往,治水有功,可日以继夜,劳累过度,本就虚弱的身子再次落下病根。
望舒离开长安之前,就明里暗里跟晏希白说了许多次。她提及儿时,曾在洛阳外祖家住过一段时日,稀里哗啦的大雨极为唬人,降雨大,排水难,街上快成了一道小河流,比望舒身子还高。外祖父在她耳边吓人,说是大水要淹了洛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