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荣恩确实得到了救赎,村民们说。
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工作、生活,看起来比谁都要快乐,似乎完全忘记了痛失爱人这回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不问不说。
唯一的异常是,每至傍晚荣恩都会早早的回家睡觉,无论当天有什么事都雷打不动。
但变故生在一个月后,有人看到荣恩独自在村子里漫步,嘴角带着幸福的微笑。他就那么走来走去,谁跟他打招呼都不理,却不时低声对着身边的空气说话,就好像那里有一个人似的,一个除了他以外谁都看不见的人。
“最恐怖的是,”
一位村民满脸惊恐地说,“有一次我儿子看到,他牵着那个看不见的人跳了一整支舞,动作小心又别扭,好像怕踩着谁的脚一样。”
“后来呢?”
塞勒涅吞了吞口水问。
“后来,荣恩开始神神道道,也不出去放牧,羊在圈里饿得直叫也不管。”
一位大婶念叨。
“神神道道?”
塞勒涅没理解这个词。
“就是精神恍惚,”
一位穿戴整齐的年轻人接口,“有时候他会疯了一样四处翻找,表情特别着急,但别人问他在找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急得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一样。他还会去乌漓江边站着,什么也不做,就盯着河水看。”
“对对,我也见过!”
大婶尖声嚷着,“有一次我在河堤洗衣服,一回头他就跟我身后站着,眼睛直洞洞地瞅!那眼神……”
好像是怕旁人不信,大婶捂着胸口四下回环,“好像把人的魂儿看出来了!”
大婶绘声绘色的讲述与肢体表演并没有帮助理解,塞勒涅求助地看向年轻人。
“确实有这件事,”
年轻人沉吟了一下,“路过的人问荣恩到底在看什么,荣恩一指河里说‘那是谁?’问的人以为又有人落水了,急忙往河里看,可左看右看都没有人,这时候荣恩一指自己身边的空气,问‘这又是谁?’这下人们可害怕了,大家都觉得荣恩是彻底疯了,以后再也没人敢跟他说话。这件事三天后,荣恩在自己家吊死了。”
这话说完村民们一阵唏嘘,塞勒涅心中一沉,沉默地看向我。
我面色如土,随着村民讲述身上的血正一点一点凉下去。
“是月神迷梦失败了!”
我踉跄着退后了两步,捂着胸口喊。这一声震住了村民,他们不再讨论荣恩的死,紧张地看向我。
他们的眼神担忧而焦虑,刺得我痛,我哆嗦着向村外跑去,塞勒涅在我身后边追边喊着什么,但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顾不上去想,只是想着逃离这里。
直到傍晚,跑了不知多远的我终于双腿一软,累倒在乌漓河的岸边。我的耳边耳鸣不止,心口好像压着石头。月神迷梦并没有成功,它的术式还是不完整,只是我浅薄的知识没能检测出其中的隐患!
我用干涸的嗓子嘶吼,出无意义的哀鸣。一个人在我身后站住,是塞勒涅,她大汗淋漓,口里喘着粗气,那样细弱的身躯居然能一直追我到这里。
“我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我是罪人。”
我说,喉咙完全干了,每一个字出口都好痛。
塞勒涅想要说什么,但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只能慢慢挪动到我面前,低头环住我。
“我们去过了那么多地方,有无数人接受了月神迷梦,难道我只是在他们的身体里埋下了隐患?我到底伤害了多少人?我该怎么偿还?”
我抱着塞勒涅,眼泪不住的流下来。
“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承担吧……”
许久,塞勒涅用撕裂的声音说。
至夜,我牵着塞勒涅的手,低头无言的向村子走去,还没有接近,举着火把的村民们就把我们围上了。我抬起头,眼里没有一丝对生的渴望。
“我接受你们的任何处置。不需要审判,现在就可以执行。”
我沙哑着说。
村民们四下彼此相顾,小声议论了一会儿,作为代表的年轻人站出来说:“大祭司,这不是您的错。”
“是呀,您也不是神,怎么救得了所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