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图笑笑。
“使用巫术的人居然会说这种话啊……”
我在一旁插嘴。但乌图没有反驳,而是很冷静的对我解释:
“巫没什么了不起,每一个术都是经过假设、推导、大量试验得出的,支撑它们的是化学、数学和物理学;每个施术者在施术时都要预估环境中的各元素含量,测算数值和配平方程式,咒语也好手印也罢,都不过是辅佐计算的公式。
术本来是探索未知最理智的方式,可人们更愿意相信我画了几个圈念了几句听不懂的咒就解决了问题。”
他看着碗上缥缈的水雾叹了口气,低沉地说:“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信的,真相从来不重要。几代人毕生钻研的数据,比不过从未谋面的神明的梦呓。”
“你们三个不都是北境人吗,北境人应该信仰星标才对吧?”
陶雅疑惑地问。我们听了互相笑了笑,他俩推我去解释。
“虽然我们把星标称作真神,还以七星与他们对应,但每个北境人都清楚,他们只是建立了北境七国的七位国王;是祖先也是开拓者,但并没有神格。”
我清了清嗓子以示尊重,接着讲下去,“我们会向各自国家的星标祈愿,期盼他的庇护,并不是需要回应而是希望在遇到困难时能拥有跟他们一样的智慧与勇气。
我们相信星标们的灵魂就在天上注视着我们,星辰所出的光亮就是他们对我们投来的目光。如果我们正直为善他们就会感到骄傲,如果我们做了坏事他们就会以我们为耻。我们相信他们的意志会在我们身上延续,正因背负了祖先的期待才更应该做个正直的好人。
至于对星标许愿,求他保佑自己升官财,身陷险境就幻想星标来拯救,这种软弱的事哪个有尊严的北境人也做不出来。”
陶雅眨着眼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乌图简单做了个总结:“北境七国的建立是先祖的伟绩,而七国之所以繁荣至今,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奉献与努力。在我们的文化中神可以是人,人也可以是神,我们坚守自己的意志,也不因神的允许而活。”
“我们的星标并不像教会宣扬的神明那样强大,他们只是经历过苦痛、建立工业的普通人,会老也会死,甚至他们大多都没有得到善终。可正因为他们是凡人,才更能给同为凡人的我们带来勇气吧。”
雷登说着举起粥碗,声如洪钟:“敬无能的神!”
“敬无能的神!”
我们一起举碗。
香暖的口感满足与口腔,流进胃里,顿时感到有股热流从身体里升起,浑身都暖洋洋的。不由想起现在已是深秋,每到这个时节游罗人都会做番茄羹,那时候大街小巷都是温暖的味道。酸爽可口的番茄和烹得软糯的肉丁混着浓郁的汤汁送下,无论外面有多冷马上就会冒出汗来,秋末吃一口能暖和一个冬天。
如果中庭的神真的要审判所有人,那至少明番茄羹的人应得赦免。我暗戳戳地想。
“之后,我是说完成了委托拿到报酬之后有想过要干什么吗?”
先吃完了饭雷登点起烟卷,一口一口缓缓抽着,吐出来的烟雾被他的大胡子分割成一缕缕的,看起来像切碎的云。
“不知道从哪里说,你起个头呗。”
我笑着看他。
“我啊,我没什么理想,就想着趁还干得动多干两年,攒点钱回乡下老家开个酒馆。每天早晨1o点开门,晚上1o点关门,招待我那帮老伙计们。别的可以没有,一定得有煎香肠和啤酒。”
雷登吸着烟卷看了我一眼,说,“没想到?”
“没想到。”
我承认,“我以为你会说要买条船自己做船长,就像德普那样。”
“我好像老了,开始习惯回味以前的事。最近睡觉的时候常常能梦见,蔚蓝一体的大海像一块精美的宝石,我们的船就是上面湛青的石眼。我梦见水手们悠长的号子,阳光、金色沙滩、绿椰林……还有狮子,运气好的话穿过半透明的雾气,你能看到他们在沙滩上打盹。”
雷登吐着烟圈,他的眼睛在烟雾中隐去了锋芒,似乎已经沉浸于对往昔的追忆。
他说得太淡然也太认真,听得我鼻子微酸,忙揶揄着:“你正是当打之年呢,说什么老啊。”
实际上近两年他真的肉眼可见的变老了,白和皱纹已经频繁出现在他身上,好在脊梁仍很挺,还担得起许多东西。
“有的男人看过世界以后就想再去看看世界的另一面,有的男人看过了世界之后就只想回自己的狗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