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的,”
林正志年纪虽大我两轮,但脸皮好像跟我差不多薄,他那点小心思早在通红的脸上告诉了我。
我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你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哪怕被炸飞了,也在所不辞。”
“呸呸呸,”
林正志忙不迭地呸了好多声,说“去了我厂之后,你就不能再做机修了,我要你去岗位上学操作、学基层管理。不久的将来,你要给我当班长,当主任,当科长、”
“打住,别把我的前途设想成光明一片,那很伤眼。”
我举手制止住林正志继续鼓动。
但我嘴上虽然说得不屑,可心里不由自主地盘算起来。
我想着自己也已经做了几年油腻的机修活了,该换换岗位,说不定我能像林正志说的那样,在日后,弄个主任、科长什么的做做也不错。至于班长,还是三班倒的坑,不希求。
林正志马上就要成为一把手、而暗自欣喜的小心思没逃过我的眼睛,但我也正愁着没个稳定的去处而心生悲凉的情绪,此时也掩盖得非常到位。
说实话,把锅炉割成一块块废铁卖了之后,我还一直住在破厂里,心里总七上八下的不安着,有时还会做梦。
梦见熟人老板回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不讲江湖道义。我就像头被阉的狗,急得不知道怎样去跳墙,只有冲着铁栏高墙干悲嚎。
有时,在梦里,我又变成一头没被阉割的公牛,我会出乎他意料地指着他的鼻子哞哞对骂,骂他是黑心老板,不顾员工死活死活。三年就给三百块,是牛都过不下去的日子,谁还跟你讲什么狗屁道义。
某个白天确定没做梦,熟人老板的一个亲戚趴在门栏上问我“是谁卖了锅炉的,我要告去法院查个清楚。”
我心里有点慌张,表面却绝不失措。
我呵呵笑两声说“刚好,顺便叫法院去你家登记那些被你们保护起来的贵重仪器,核实一下这厂里究竟还有多少资产,够不够我工资。”
熟人老板亲戚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跺着脚,骂着老板的娘回家了,之后就再也没在那个破厂子大门口出现过。
尽管我无数次安慰过自己,那就是我的工资,但“贼”
一样的感觉,迫切需要离开这个我独自空守的破厂子。
再说,家里已经准备好我媳妇了,我得扩大人脉,万一到结婚时间还凑不到万把块,也可以冲着林正志的面子,跟厂里预支一些周转周转。所以,前提是我得接受林正志的“借人”
安排。
走进南江鼎盛化工厂,如果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疚能恢复生产的度让我震撼,那么,那些见到林正志就点头哈腰、赔着笑脸的人就很让我惊叹。
我在这群人的脸上居然看不到一丝丝刚过去一个月的安全事故死过人后遗症。
包括那个被林正志叫做小朱的生产科长朱小宝,就坐在他的生产科门口,悠闲地啃着红烧排骨,喝着当地“再来一瓶”
的有奖啤酒。
而据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可以证实,那两个被炸飞的人里边,有一个就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也属于南江鼎盛化工厂历史以来第一任女班长的情人。
还有一个姓张的师傅,是鼎盛一建厂就进来的资深工段长,资格老的比热油反复炸过多次的油条还要老。爆炸的那个深夜,他正睡在出事车间的隔墙角落里,被飞来的铁块削去了半个右耳。
爆炸事故消停后,车间缺人,工段张还没拆掉耳朵上连带绑了半个脑袋的纱布,就光荣上得一线顶岗,当月就得了个鼎盛最积极的优秀员工奖。
这一切强大底气的背后支撑,就是林正志说的“我们厂子不缺钱”
。
爆炸带给南江鼎盛化工厂的是翻天覆地地变化。给我的错觉就是,爆炸就像是在新年放着玩的鞭炮,几声爆响,送走了旧年旧样,迎来的是新年新貌。
林正志带我从新建的厂大门进入时,正值第一批午饭时间。坐那里喝酒的朱小宝立马起身跟我们挥挥手“哈罗,老林,小墨,来喝点吗?”
林正志瞪他一眼,说“你自己喝喝就算了,还叫小墨喝,你不知道化工厂是不能酒后上班的吗?你这是领导带头犯规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