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手里捧着药碗,正好站在姚燕云后头。
“虽然公主与我云泥之别,可我待公主,却总像妹妹那样。这本是逾矩的话,可今日对于公主非同寻常,若我不能伴于左右,心里不会安生。”
她说的情真意切,听得鸾玉心里阵阵冷笑。
“既知是逾矩的话,往后莫要当着众人说了,今日驿丞大人听了,笑笑而过,他日别人听去,少不了拿你做笑柄。
你与如烟如意对我的情谊,我自然知晓。今日你不去,我心里便觉得空落落的,终不是滋味。”
鸾玉三言两语,却叫驿丞不由得多看了姚燕云几眼。初入驿馆,他以为姚燕云真是鸾玉的姐姐,便格外厚待了许多。眼下瞧这光景,原是攀高枝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心里着实轻贱这等女子。
姚燕云见她虽然松口,却处处踩践自己,窝了一肚子火,不得不打碎牙齿咽到肚子里。若日后嫁给陆玉安,还怕不能扬眉吐气?
想到这里,她便面上做笑,“是。”
“如烟,快把药端给燕云,这时候凉的差不多,赶紧喝了,别让驿丞大人等太久。”
姚燕云面色骤然惊慌,连连推辞,“不用,不用,我好多了。”
“大夫开药,都是按剂量来的,我瞧着你的药还有两副呢。你喝就好,不会耽误多少时候。驿丞大人,劳烦你等一下。”
鸾玉接过来碗,往姚燕云面前拱了拱,她虽面色恬淡,双眸却是不容拒绝的坚毅。
“下官本分。”
驿丞拱手往后退了两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姚燕云。
一碗喝光,姚燕云只觉得肠肚纠缠,那股子恶心的感觉油然升起,可是当着这样多的人,便是再难受,也只能装作无事。
待如烟被如意拉上马车,姚燕云刚要踩上脚蹬,却见如烟回头,吩咐下人一般,“姑娘,这车有些挤,你便与锦竹她们跟在车后,也好透透气。”
天上还在飘雪,只是雪粒子渐渐变小,擦着耳边仿佛私语一般。姚燕云为了身量好看,里头穿的并不厚实,脚上那双缎面镶珠的鞋子,被雪浸染,混了泥土,颜色愈发脏污。
她紧咬着嘴唇,双手藏在袖中,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墙头屋檐的积雪扑簌簌的扬起,迷了眼睛。她抬起头,恰好看见酒楼高处,两个男子居高俯视。
其一姿容华贵,锦衣玉服,只是眉眼间有些傲气。那人盯着马车,不知想到了什么,与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便爽朗的笑了起来。
“姑娘快些走,后头的人都抱怨呢。”
锦竹悄声提醒她,姚燕云连忙回过神,快步跟了上去。
“殿下不去,不怕陛下怪罪?”
“梁国弄一个假公主和亲,赐了封号又如何,骨子里流淌的又不是皇家血脉。本宫称病不去已经给她颜面,若不然,直接将她退回梁国。”
华服男子正是晋国太子陆玉明,他神情极为不屑,似是受到奇耻大辱一般。
天色阴沉,乌云笼罩在上空,稀疏的雪花断断续续的洒着,原本肃静的街巷,因为梁国公主的车驾而变得异常热闹起来。两旁围观的百姓,争先看着热闹,熙攘嘈杂。
骏马嘶鸣,呼出的气息形成一团白雾,车轮压在铺满雪的石板路上,发出浓重的吱呀声。李旦与鸾弘骑马走在前面,雄姿英发,气度不凡,自然招来不少注目。
晋国宫殿不似梁国那般奢华,更有种庄严肃穆的稳重感。
晋帝虽年迈,双目却十分精神,他端坐于皇位之上,两侧分列宫女内侍。再往下便是诸皇子。
鸾玉宁心静气,步步谨慎,余光瞥见两位皇子,唯独少了太子陆玉明。这一如前世那般荒唐,然而晋帝最终也没有因此处罚他。
一来是因为高皇后,二来还是因鸾玉身份毕竟不是皇家血脉。
晋帝赐公主府,并赏赐珍宝无数,下令三年后,梁国文南公主鸾玉与晋国太子陆玉明成婚。
因李旦身份特殊,两国关系不甚融洽,故而并未以皇子身份张扬,只与郑渊一般,分列鸾玉左右。
朝拜完毕,晋帝令四公主陆玉瑶带鸾玉一行游览赏玩。临离开之前,鸾玉状若无意的看向陆玉安,恰好撞见他踌躇的目光,电光火石一般,陆玉安飞快的别开脸去,鸾玉看见他骤然蹿红的脖颈以及染了薄晕的耳根。
陆玉瑶穿的也算素净,太后崩逝,加上三日大雪,宫内显得萧条许多,鲜少看见其他颜色。
她走在前头,鸾玉不远不近跟着。陆玉瑶本性并不坏,只是自小嚣张跋扈惯了,喜欢为所欲为,乖戾暴躁。
前世李旦被陆玉安斩杀之后,陆玉瑶在当晚便跟着殉葬了,性情着实刚烈。
兴许是嫌他们走得太慢,陆玉瑶停下脚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鸾玉,复又看向她旁边的几个人,忽然扑哧一声笑道。
“你们梁国不是最重礼仪,怎的一个下人穿的跟公主一般,就是长得丑了些。”
她是对着姚燕云说的,言语犀利,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