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阿那瑰去。”
薛纨突然说,“她以前是王皇后的婢女。”
檀道一眸光一闪,仿佛看懂了薛纨的用意。但他并不完全信任王牢,于是对阿那瑰的方向抬了抬下颌,很笃定地说:“让她去取。”
和阿那瑰诧异的视线对上,檀道一和气地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等你回来,我就放了他。”
阿那瑰来不及去看薛纨的神情,忙不迭点头,坚定地说:“我会回来的。”
在薛纨身上依偎了短短一瞬,她直起身,飞快地把眼泪擦干。
“阿那瑰。”
薛纨忽然叫住了她。因为紧张和担忧,他的嗓音有些紧绷,眼神深得让人看不懂,他顿了顿,说:“也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第90章、云梦蒹葭寒(九)
阿那瑰和王牢乘快马,掩人耳目地返回建康。他们没有进城,在城外歇了半天的脚,便改头换面,登上幕府山的先皇后陵寝。王氏生前被废,元竑追封元脩为皇帝后,也追封了王氏,但她的陵园依旧是废后的规格,只在幕府山下占了小小一方角落,有三两名年老昏聩的宫人在守墓。
王牢携了文书,自称是奉寝令之命,来料理陵园的祭祀事宜,而阿那瑰则是先皇后生前的婢女,自愿来守陵的。守墓宫人不疑有他,欢喜地议论:“陛下仁孝,这是要为先皇后改建陵园了。”
陵园里很冷清,一到入夜,连油灯也没有几盏。王牢和阿那瑰被守墓的宫人领到简陋的享殿,殿内的墙上蛛丝密布,贡品也不过几个腐烂的果子而已。
阿那瑰拈了香,跪地俯身,对王氏的灵位深深拜了拜。
“殿下生前喜欢木樨香,你们怎么不在外面种棵木樨树?”
她轻声问。
老宫人拭着泪,“这种事,大概也只有娘子知道了。奴们在这里守了三年,只有娘子和郎官来祭拜过殿下。”
“享殿后面就是墓室吗?”
王牢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宫人说是,秋夜凄凄,阵阵幽怨的风吟,他用手护着油灯,离灵位远处退了退,说:“时候不早,两位早点歇着吧,这里阴气重,别乱走。”
阿那瑰和王牢对视一眼,各自回到住处。他们还算有默契,之后几日,都装作若无其事,一个在陵园四周巡视,另一个洒扫享殿,渐渐和守墓的宫人们熟悉了。王牢从外头回来,见享殿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还贡上了新鲜的野果,王牢趁左右无人,奇道:“你真打算在这里守陵了?”
阿那瑰道:“就算生前是个可憎的人,但她也有女儿,女儿也会记挂她的阿娘……”
王牢来江南只为投奔檀道一,他颇不屑道:“她不只有女儿,还有儿子呢。”
想到国玺可能就在一墙之隔的墓室里,他眼睛都快急红了,“今晚我们就……”
话还没出口,老宫人欢天喜地奔进来,嚷嚷道:“快迎驾,圣驾到了!”
元竑!他突然的驾临仿佛是为了回应王牢的讽刺。王牢心虚,登时浮起一脊梁的冷汗,和阿那瑰前后走出享殿,远远见皇帝的仪仗自山道上迤逦而来,两人忙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元竑下了御辇,踩过萋萋芳草,到王氏灵前奉了一炷香。他近日来忙于战事,得了闲暇才想起追封的事,这会见王氏的陵墓破败不堪,心里一阵难过,对随行的官员道:“按皇后规格将陵园建起来,”
他还算个宅心仁厚的少年,“还有守墓的宫人,赏他们。”
宫人们忙不迭上来谢恩,这些人,不是年老,就是体衰,王牢便有些显眼了。元竑目光自他头顶扫过,顿了顿,又扫回来,他打量着王牢,狐疑道:“你有点眼熟。”
王牢硬着头皮道:“臣是寝令派来修缮陵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