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路,碧君忽然揽过她,把脸埋在她肩头,压抑地哭起来,哽咽道:“我真是眼瞎……竟跟一棵墙头草来往那么久……”
怡君无言地紧紧搂了搂姐姐,轻轻拍着她的背。
。
舒明达来找程询,进到书房时,神色黯然:“多备些酒,你得跟我多喝几杯。”
程询当即吩咐下去。
酒菜上桌,舒明达喝尽一杯酒才道:“柳公子的事,三日前,我已禀明皇上。皇上命锦衣卫尽心竭力,让父子二人早日团圆。今日下午,柳阁老风尘仆仆赶回京城,终于见到了爱子。……”
他说不下去了,给自己斟满空掉的酒杯。
程询想问,却没底气出声。
“凭谁看,我都够心狠手辣了吧?”
舒明达对着程询苦笑,“我也一向认为,自己天生就是血冷的人,可在今日……那情形,我居然都看不下去……”
骨肉离散的痛,经年累积的悲,终得团聚的喜……柳阁老今日是怎样的心绪,除他之外,无人能体会。
“末了,柳阁老挂着眼泪笑了,搂着儿子说回来就好,能团圆就好。”
舒明达轻声道,“元逸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过,只是很开心地笑了两次。就是看到他的笑,柳阁老的泪才忍不住了吧?……看着都太心酸。宁可每日多对几个穷凶极恶的人用尽酷刑,我也不想再看到这种事。”
“对不住了。”
程询对舒明达端杯,语声有些沙哑。
舒明达重重地拍一拍他的肩,“该当的。既然是弟兄,这些就都是分内事。我倒是想消化完再跟你说,问题是不跟你吐吐苦水,这事儿就消化不掉。”
他们之间,有些话从不需说透,因为彼此一定会在帮衬的过程中琢磨出原委。
程询无言地一饮而尽,沉默许久,问:“禀明皇上没有?”
“自然。”
舒明达颔首,“皇上体恤柳阁老饱受奔波之苦,让他明日午后再进宫说话。我瞧着,皇上一定会让柳阁老重返内阁。”
“那太好了。”
“别的都好说。”
舒明达道,“你这儿肯定出不了岔子,细枝末节处,我自会全力照应着。”
程询看着好友,一笑,“但愿来日能偿还这份恩情。”
“说什么呢?”
舒明达的笑容终于明朗起来,“来日你若成为皇上跟前的重臣,别忘了哥们儿弟兄就成。”
“若可以,岂敢忘。”
舒明达再进一杯酒,便起身道辞。
程询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没挽留。
这一日,是舒明达挚爱的女子的忌日。
原该是天作之合:舒明达与女子一见倾心,顺风顺水地定亲、择了吉日。可世事无常,吉日前三个月,女子忽发急病,撒手人寰。
三年过去了,舒明达心意不改,任凭舒老太爷用尽手段,也不肯娶别的女子进门。
而在前世,数载悠悠流逝,舒明达始终孑然一身:在锦衣卫当差数年,功成身退,常年住在京城外的寺庙、道观之中。
与他偶有书信往来,字里行间,唯有禅宗机锋。
生平最后一次出山,是修衡被一名皇子、一名内阁大臣联手弹劾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