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红在羊山待了大半个月又要去县城读书了。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和立生仍然打着手电去二伯屋里等金生。这已经是惯例了,只要他们回了羊山,一定会在晚饭后来二伯屋里等上金生一起睡。金生几乎就是他们一个屋里的人一样。少了他,他们会不习惯。月红和立生两姐弟都太沉默了,需要金生这个开心果来调节气氛。金生的脸上每时每刻都保持着灿烂的笑容,又爱跟哥哥姐姐分享他在羊山的所见所闻,月红和立生也爱跟他相处。
肖家像往常一样坐在八仙桌上吃饭。见孙子孙女来了,睁着一对瞎眼,慈爱地笑了起来,“月红,立生来啦。”
姐弟两人坐下同婆婆说了几句话,就往侧边的二伯屋里去了。
此时有登一家五口正挤在昏暗的灯光下热热闹闹地吃晚饭。见他们进了屋,有登笑着问,“吃饭啦?再在这里吃一点?”
金生马上就起身要去给他们拿碗。
被月红和立生给喊住了,“吃了,吃了。金生,别拿了。”
二伯听说月红明天去报名,叮嘱她什么时候出门去等车合适。他经常在早上的时候会到菜市场去买几块豆腐,有时顺便就在祠堂门口站一会儿,同相熟的人聊几句,因此得知了什马开往县城的班车车时间。
肖家这时候也摸索着到了门边,她枯枝一样的手撑在更加干枯黑的门框上,不舍地说道:“啊呀,这么快就要开学啦。娃娃,你在城里自己照顾好自己。”
听着二伯和婆婆的殷切叮嘱,陈月红心里暖洋洋的,亲情永远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在亲情的温暖下,即使是再坚硬的冰块,也能融化成柔软的水。
第二天立生和金生还是像往常一样陪着她一起出了门。现在往县城的车曾加了一趟,除了早上四点那趟,还有一趟十点钟的。陈月红就是赶的十点的那趟车。姐弟三人慢悠悠地出了村子,上了光明桥,往新店子走去。出门的时候,立生一把将姐姐的行李背了起来,让她打空手跟在旁边走。他已经比姐姐高出了一截,当姐姐的只到他肩膀处。
陈月红一路上听着两个弟弟亲切的说话声,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顺眼,连毒辣的日头、烦人的知了声也变得可爱起来。她在新店子跟两个亲爱的弟弟告了别,看着他们亲切的笑脸渐渐被甩在后边,她的眼睛再一次模糊起来。
升入高二的陈月红已经不在原来那个班了。高二分文理班,她选了理科班。因为她喜欢生物,觉得非常的有趣又奥妙。高一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生物考得很偏,整个年级二十个班,只有十多个同学及格了,陈月红也在里边。这更加增强了她学习生物的信心。
冲着这个,她选了理科。
分班之后连带宿舍也重新分配了,她搬进了自己班级女生所在的宿舍。宿舍的氛围挺好,因为是同班同学,相互之间都认识,大家也有了一些交流。陈月红跟另外两个女同学混熟了,她们一起上下课,周五的时候一起出校门。她似乎跟别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除了仍然怕黑。时间能让人淡忘很多东西。她自己也有意强迫自己忘记一些不好的。人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泥潭里,除了痛苦,还有现实的生活。反正任你千疮百孔,这个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再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正直的好人多,不能因为碰见个把不上道的就否定所有人。这样想着,她也就渐渐放下了许多成见。
陈月红打暑假工结的工资除了回羊山用掉的,现在身上还有两百多元,这够她在食堂吃两三个月。她花二十元在教学楼下的小卖店买了一张2o1电话卡。宿舍里有座机,家长可以打进来,但是学生要打出去就要用2o1卡。先在电话上输电话卡上的卡号,然后输密码,就能拨打电话了。
外婆家虽然也装了固定电话,不过她不好总用,一个礼拜用一次,打给羊山的立生,每次五分钟左右。每个礼拜,她妈也会用公用电话打电话到外婆家。有一次她妈让她少打点电话,电话费贵。她知道可能外婆心疼话费,在妈妈面前唠叨了。于是她便不在外婆家打电话了。之前是在县城路边的小店子打的,两个礼拜一次。现在方便了,直接在宿舍就可以打电话。
周五的下午,别的学生要赶回远方的家。陈月红一个人出了学堂,往县城的东北角走去。她进了路边一栋大楼的二楼。这里是新华书店。书店凭学生证可以去免费看书,要借书的话交十元押金,可以一直免费看,只要你在限期内还上就行了。陈月红舍不得拿十元钱出来,每次都趁周五过来看书。周五下课早,她能在新华书店看两三个小时的书,趁天黑前回到外婆家就行。
高二的生活大体上是满意的。所有的任课老师都换了,这些老师她都喜欢。老师们对谁都一视同仁,个个和眉善目,兢兢业业。
陈月红现在的班主任也是她班上的数学老师,姓胡。胡老师是县城本地的,三四十岁的样子,瘦长的个子,精神闪烁。胡老师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总是想着让学生多学点再多学一点。他知道,这些孩子如果不能进个好大学,以后出了社会会很艰难。绝大部分的孩子就此与学校无缘,进入社会讨生活。
陈月红也想好好学习,不过学习的事断开一天都不行,她高一已经丢了太多的东西,要想赶上谈何容易。况且高等数学真的很深奥,并不像初中那样,只要死记硬背就行了。碰到不懂的她又不敢去问老师,虽然胡老师一再在班里强调:有不会的都可以问他。
下课之后就更加没法弄懂了,她常常被一道数学题目难得什么也做不成。她很后悔自己曾经的幼稚行为,不应该因为高一的数学老师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就故意不好好上他的课,这是最最不成熟的做法。也许人家当时根本没有特指某个人,只是作为警示。自己不应该敏感地对号入座……还是自己过于敏感和自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