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亮,晨曦薄薄的微光透过窗,渗落屋中。然室内彻夜燃烧的龙凤花烛烛光更盛,将那一缕不甚明显的薄光都压了下去,故而整个夜都明亮的很。
在棉被中蜷缩成团子的临柏被一声细碎的窸窣声惊醒。
壮着胆子,临柏从被子里钻出半颗脑袋,黑眸在帘幕合垂的床帐内转了一圈。借着从帘外的烛光,他寻到了响动的来源。
呼吸绵长的赵予墨睡觉也不踏实,临柏就是被他那点不甚明显的翻身响动所惊。
但这怪不得赵予墨。
临柏鹤唳风声,睡不安稳,一些微不足道的响动足以将他惊醒。
隔着帘账,用被褥砌出微薄壁垒的临柏小心翼翼观察着床榻之下,打着地铺的那位镇北侯朦胧又模糊的轮廓。
这不足两个时辰的短暂休息时光,是近些日子里,临柏睡得最久的一次。虽不算深眠,却足够他养足精神,仔细思忖和回味昨夜发生的一切。
坦诚而言,得知婚讯,临柏不止一次想逃跑。但新帝极为重视这位新贵侯爷,增派了不少宫人照顾临柏,他本就寸步难行,在那之后更是身锢重重枷锁,逃跑无望。
临柏又从宫人口中听说了镇北侯一些英勇事迹,听他在战场上是怎样的骁勇。发现身旁暗藏着敌方细作时,又是怎样的杀伐果断。
赵予墨最恨欺骗和叛徒。
临柏这个假公主,又何尝不算一种欺骗。
他又怎么能不慌。
然而逃生无路,随着成婚的日子愈来愈近,临柏也越发的惊惧。直至出嫁当日,临柏身着嫁衣,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回望着过去这十几年在宫中度过的日日夜夜,忽然觉得有些活不动了。
无人救他,他亦无力自救。
于是他拔下发簪,偷偷藏于袖中,便是兵行险招,不奢望活路了。
没成想,赵予墨却不生气。
……
为何不气?
临柏不明白。
实在匪夷所思,就同临睡前赵予墨的一番刨心言论一般,叫人思绪纷乱。临柏只能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男儿身份较起女儿,于他更多裨益。
否则哪会有傻瓜,见着要戕害自己的凶手还能如此和颜悦色?
可……
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又以不受宠的公主身份示人的皇子对镇北侯而言究竟有何好处。
思不明,理不清。
只得庆幸,当下这番局面比自己当初料想的要好上太多。
思忖间,睡在地上的那位镇北侯忽然有了别的动静。该是醒了,隔着帘账,临柏瞧见对方正起身坐直,爽朗地抻了懒腰。
接着,便听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像是害怕惊扰到临柏似的,赵予墨压低声,态度还是那般的温和小心。
“醒了吗?”
他问,又开口道。
“床头挂着铃绳,你今后若是醒了,想叫下人进来,可以拽一下那条绳。”
若提临柏的名讳,或是平南公主的名号,世人或许并无印象。但若是在公主前在加上‘哑巴’二字,就几乎是无人不知了。
毕竟传闻中,先皇后就是被自己诞下的哑巴公主逼疯的。
赵予墨心系临柏,这些传闻和他的哑疾也都清楚明了。为迎临柏过门,他将家中所有地方都系了铃绳,还仔细挑选了耳聪目明的机灵仆人,反复叮嘱吩咐他们听见铃声就尽快寻到临柏身边去,就是希望心上人能在家里过得舒坦。
不知赵予墨做了如此多前置工作的临柏侧目,果然在床头瞥见一根金丝缠绕的锦绳,眸子凝在那根锦绳上,愣了好半晌。
外头没等到回应的赵予墨担心临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偷摸着撩开一条细缝。
恰好和侧首而来的临柏撞上目光。
……。
睡了一觉的赵予墨当然比昨夜清醒,可瞧见身着霞帔嫁衣,侧眸睨着他的临柏,又感觉自己还醉在梦里。
颊上胭脂在文彩双鸳鸯合欢被的被面蹭了个干净,小公主露出本来容色,素面无妆的模样比浓妆艳抹还要摄人心魄。
珠翠满饰的凤冠在昨夜就已悄然安置在床角。一头乌发披垂于霞帔红衣之上,稍显凌乱,暧昧旖旎。
赵予墨挪都挪不开眼。
被那目光灼得不自在,临柏侧过脸,避开了赵予墨的视线。
脸皮奇厚的镇北侯神色泰然:“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