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毕,她闭了嘴,等着雷督理胡搅蛮缠或者大发雷霆,哪知雷督理不假思索的答道:&ldo;可以。京津两地,我有的是房子,你尽管挑着住。&rdo;&ldo;那也不用,我每月的薪水,根本用不完,足够租房子过日子的。&rdo;雷督理正色答道:&ldo;家里有的是房子,你出去花钱租别人的?你这个天天算账的人,怎么这笔账就算不过来了?&rdo;叶春好微笑道:&ldo;我并不是和您见外,我只是不想总这么白住,您是慷慨大方,满不在乎,我却是受之有愧。另外我又想起一件事来‐‐您总是一边闹穷,说是没钱发军饷,一边又不把小钱放在眼里、不肯积少成多。其实您那些空置的房子,就应该好好的检查登记一次,派专人看管出租,这每年的租金也很可观,而不是那么空放着,当个玩意儿随便赏给人。&rdo;雷督理一本正经的点头:&ldo;说得好,这个差事也归你办了。你批评我胡乱大方,我也接受。往后你住我的房子,我每个月跟你要三十块钱的房租,算我改过自新,好了吧?&rdo;叶春好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一时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心里笃定了他这是要趁机对自己恶作剧,可是毫无反击的招数,只能点头,说出一个&ldo;好&rdo;字。为难叶春好凭着自己的心意,选了一处小四合院做自己的新居。这一处居所的格局,和张嘉田的宅子十分相似,只是处处还都要小一些,分外精致。因为听差老妈子,她是一概不用,家事全是亲力亲为,所以房院窄小一点,反倒能省下她许多的打扫力气。况且再怎么小也是一座四合院,尽够她住的。四合院的左邻右舍,她虽然没有亲自去拜访过,但一看门楣,也能知道都是体面人家。这一处房子,每月的租金是三十元钱,价格不算高也不算低,雷督理认真的向她要,她便也认真的给了出来,尽管暗暗的摸不清头脑,不知道雷督理预谋着要开个什么玩笑。而雷督理看了她这个亲力亲为的生活风格之后,笑道:&ldo;我看你像个女革命党。&rdo;叶春好从来没接触过任何革命党,不知道女革命党是什么样子,不过依稀有一点印象,似乎那些女人都是胆大包天、颇有男子气概的,除此之外,便是成天满口理论名词,时常的要同情劳工、反抗压迫。&ldo;您是笑我家里不用仆人吗?&rdo;她答道:&ldo;我这也并不是要标新立异,只不过我素来喜欢清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又没有许多家务,随手也就做了。真要是来了个陌生的老妈子,不知根底,反倒让我怪不自在的。&rdo;雷督理微笑点头:&ldo;这样也好。年轻的人好吃懒做,我也不喜欢。&rdo;叶春好含着笑容,心想这位大帅怎么忽然转了性子、说起正经话来了?叶春好开始了这独门独户的生活,十分惬意。她本以为自己不善劳作,独自生活的初期,怕是要狼狈。哪知道这家务活做起来,并不很费她的力气,至于饮食,她既可以自己煮白米粥、做简单的小菜吃,也可以打电话给胡同口的饭馆子,点几样热菜让伙计送过来。实在不成,她这门口还有站岗的卫兵,可以兼做听差替她跑一跑腿。房内的家具是很齐全的,尤其是卧室里还有一张金光灿灿的大铜床,铺着从美国运过来的席梦思弹簧床垫,比沙发还柔软舒适。西厢房摆了书架桌椅,则是她的书房。在那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她坐在桌前埋头写信,信是写给张嘉田的,字字句句都是老气横秋,教导二哥要这样不要那样,要学好不要学坏,写到一半她停了笔,因为听见了窗外的风声,觉出了寒意。把纸笔收进抽屉,她出门去了东安市场。她买了一打男式的洋袜子,又去买男子的卫生衣,那卫生衣都挂在店铺里,她伸手去捻那料子的薄厚,忽然见了一套尺寸小的,便也过去摸了摸,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想道:&ldo;这给小弟穿正合适。&rdo;随即,她猛的收回了手,在心里粗野的骂自己:&ldo;你想那个崽子干嘛?贱!&rdo;然后她眼眶一热,又气又恨的差点落了泪。她比那同父异母的小弟大了十岁,太平无事的时候,一家人相处得好,她这个老姐姐疼弟弟,真像个小妈妈一般‐‐她要是不疼他,后来也不至于那样伤心。大人坏也就罢了,怎么小孩子也能这么冷血狠心?从小到大的看着他,没瞧出他是这样的一个坏胚子呀!